明朝:武宗、世宗、穆宗

武宗即位,便重用太监刘瑾。武宗为太子时,已是宠爱。刘瑾复结了七个密友,号称八虎,权倾一时。

‘是时东厂以外,已重设西厂,刘瑾意尚未足,更立内厂,自领厂务,益发喜怒任情,淫刑求逞。’

武宗专喜猎色,由太监汪直,事先安排,然后君臣二人微服私访。但凡未婚或守寡美妇,只要武宗看中,便送至西华门内的密室,号曰豹房,尽情享用。

太皇太后崩,‘武宗仍著戎服送葬,策马至陵,就饮寝殿中。一杯未了又一杯,直饮得酒气薰蒸,高枕安卧,百官以梓宫告窆后,例须升主祔庙,不得不请上主祭。入殿数次,只听得鼾声大作,不便惊动,只好大家坐待;直至黄昏,武宗方梦回黑甜,起身祭主,猛听得疾风暴雨,继以响雷,殿上灯烛,一时尽灭,侍从多半股栗,武宗恰谈笑自如。’

武宗御驾亲征,南方平定后,在南京受俘,本可即日回銮,但武宗南巡的本旨,实为着南朝金粉,遂流连忘返,在江浙遍访美女。半年不思回京。

武宗病,‘过了两日,武宗病愈沉重,自知不起,从昏昏沉沉中,偶然醒来,开眼一瞧,见太监陈敬、苏进两人,侍着左右,便与语道:“朕疾至此,已不可救了,可将朕意传达太后,此后国事,当请太后宣谕阁臣,妥为商议便了。”言至此,气不相续,喘息良久,复太息道:“从前政事,都由朕一人所误,与你等无涉,但愿你等日后谨慎,毋得妄为!”’

武宗崩。寿三十一岁。在位十六年。

因武宗无子,太后等商议立兴献王长子厚熜[宪宗孙,孝宗从子,皇帝从弟],于是遣官迎兴世子入都。‘是时国中无主,全仗廷和一人主持。廷和复入白太后,请改革弊政。太后一一照允,遂托称遗旨,罢威武团练诸营,所有入卫的边兵,概给重资遣归,黜放豹房番僧,及教坊司乐人;遣还四方所献妇女;停不急工役;收宣府行宫金宝,悉归内库。还有京城内外皇店,一并撤销。原来武宗在日,曾令中官开设酒食各肆,称为皇店,店中借酒食为名,罗列市戏妓歌,及斗鸡逐犬等类,非常热闹。武宗时往店中游冶,至必微服,醉或留髠。中官且借店纳贿,官民为之侧目。至是统令停罢,中外大悦。

厚熜即位,是为世宗。

‘嘉靖二年夏季,西北大旱,秋季南畿大水,世宗未免忧惧。太监崔文,奏称修醮可以禳祸,乃召见方士邵元节等,在宫中设立醮坛,日夕不绝。香花灯烛,时时降召真仙,锣钹幢幡,处处宣扬法号。又拣年轻内监二十人,改服道装,学诵经忏等事,所有乾清宫、坤宁宫、西天厂、西番厂、汉经厂、五花宫、西暖阁、东次阁等,次第建醮,几将九天阊阖,变作修真道院。大学士杨廷和代表阁臣,吏部尚书乔宇代表部臣,俱请斥远僧道,停罢斋醮。给事中刘最,又劾崔文引进左道,虚糜国帑诸罪状,乞置重典。世宗非但不从,且谪最为广德州判官。’

世宗信道教,‘自是道教盛行,佛教衰灭。巧值大兴隆寺被灾,御史诸演,揣摩上意,奏请顺天心,绝异端。夏言又请除禁中佛殿,原来明宫里面,有大服千善殿神佛,藏有金银佛像,及各种器具,相传系元代敕建,至明未毁。世宗得夏言奏章,即命偕武定侯郭勋,大学士李时,先去察视。言等奉命入殿,殿中所列,无非是铜铸的如来,金装的观音,以及罗汉、韦驮、弥勒佛等类,恰也习见不鲜,没甚奇异。及步入最后一殿,但见壁上的蜃灰,半成污垩,檐前的蛛网,所在纵横,殿门关得甚紧,兽环上面,衔看大锁,锁上所积尘垢,差不多有数寸厚。当问殿中住持,索取锁钥,住持谓中有怪异,不宜轻启。夏言怒叱道:“我等奉旨而来,怕甚么妖怪不妖怪?”住持不得已,呈上钥匙,哪知钥已生锈,插入锁心,仍然推启不动。夏言更命侍役击断大锁,启门入内。门内黝黑深邃,差不多似酆都城,各人鱼贯进殿。凝神细瞧,并不见有丈六金身,庄严佛像,只有无数的奇形鬼怪,与那漆鬓粉脸的女像,抱腰亲吻,含笑斗眉;最看不过去的,是有数男像及数女像,统是裸着身体,赤条条一丝不挂,彼此伏着地上,作那交媾情状。夏言不禁愤愤道:“佛门清净,乃有这等秽事么?”言毕,即与郭、李两人,一并出来,入廷复旨,直陈不讳,且请把所有的异像,瘗诸中野,不得渎留。世宗道:“既有这般邪移,应一律销毁,免得愚民无知,发掘供奉。”随即发遣工役,尽行拆毁,把各种支离偶像。一一销熔,共得一万三千余斤。还有金函玉匣,内贮佛首佛牙等,统共毁去。殿宇遗址,改筑慈庆、慈宁宫,奉两宫太后居住’。

世宗信道教的清净。

‘一日临朝,谕廷臣道:“朕欲命太子[年仅四岁]监国一二年,俾朕在宫摄养,康强身体,再行亲政。”遂常不视朝,日事斋醮,工作烦兴。’

世宗拜奸臣严嵩为相,国运可想而知。

世宗下令禁海。世宗误服丹药,驾崩。寿六十,在位四十五年。

裕王戴垕即位,是为穆宗。

‘凡先朝政令,未尽合宜,悉奉遗诏酌改,逮方士王金、陶倣、申世文、刘文彬、高守中、陶世恩下狱,一并处死。释户部主事海瑞出狱,诏复原官,越数日,复擢迁大理寺丞。过了三年,除佥都御史,巡抚应天等府。’

海瑞轻车简从,出都赴任,下车后,即访查贪官污吏,无论大小,概登白简。并且微服出游,私行察访,以此江南属吏,咸有戒心。自知贪墨不职,早乞致仕归田。就是监督织造的中官,也怕他铁面无情,致遭弹劾,平日减去舆从,格外韬晦。一切势家豪族,把从前朱门漆户,都黝墨作黑,以免注目。或有在籍作恶的士绅,避往他郡,不敢还乡。瑞又力摧豪强,厚抚穷弱,下令雷厉风行,有司皆栗栗危惧,不敢延误。吴中弊政,自海瑞到后,革除过半。又疏浚吴淞白茆河,通流入海,沿河民居,无泛滥忧,有灌溉利,食德饮和,互相讴颂。’

‘边陲一带,任用诸将,颇称得人,授戚继光为都督同知,总理蓟州、昌平、保定三镇练兵事宜。继光建敌台千二百座,台高五尺,睥睨四达,虚中为三层。每台驻百人,甲仗糗粮,一律齐备。险要处一里两三台,此外或一里一台,二里一台,延长二千里,星罗棊置,互为声援。又创立车营,每车一辆,用四人推挽,战时结作方阵,中处马步各军。又制拒马器,防遏寇骑,每遇寇至,火器先发,寇稍近,用步军持拒马器,排次面前,参列长枪军,筤筅军,步伐整齐,可攻可守。寇或败北,用骑兵追逐,辎重营随后。且以北方兵性质木强,应敌未灵,特调浙兵三千人,作为冲锋。浙兵到了蓟门,陈列郊外,适天大雨,由朝及暮,植立不敢动。边兵见了,统是瞠目咋舌,以后始知有军令。自继光镇边数年,节制严明,器械犀利,无论什么巨寇,都闻风远避,不敢问津了。’

‘鞑靼部酋俺答,第三子铁背台吉,早年病殁,遗儿把汉那吉,年幼失怙,为俺答妻一克哈屯所育。既而长成,为娶比吉女作配,因相貌丑劣,不惬夫意。嗣自聘鄂尔多斯女,号三娘子,至娶了过门,谁知为俺答所见,竟艳羡的了不得,他想了一计,只说孙妇须入见祖翁,行盥馈礼。三娘子入谒后,再没出来。把汉那吉气不过,与部下阿力哥投奔明朝,谓“中国素重礼义,当不至有此灭伦。”竟奔大同,叩关乞降。徽宗授把汉那吉为指挥使,阿力哥为正千户,各赏大红紵丝衣一袭。俺答妻一克哈屯,恐中国诱杀爱孙,日夜与俺答吵闹,俺答亦颇有悔心,遂纠众十万,入寇明边。守将王崇古飞檄各镇,严兵戒备,大众坚壁清野,对待俺答。俺答攻无可攻,掠无可掠,不得已遣使请命。崇古命百户鲍崇德往谕,鲍崇德素通蒙文,至俺答营,俺答道:“我孙把汉那吉,果安在否?”崇德道:“朝廷已封他为指挥使,连阿力哥亦授为千户,岂有不安之理?”俺答乃离座慰劳,并设酒款待崇德,暗中却遣骑卒驰入大同,正待禀报巡抚,入候那吉,猛见那吉蟒衣貂帽,驰马出来,气度优闲,居然一个天朝命吏。当下与骑卒说了数语,无非是抱怨祖父,怀念祖母等情。骑卒回报俺答,俺答感愧交集,屏退左右,密语崇德道:“天子若封我为王,统辖北方诸部,我当约令称臣,永不复叛,我死后,我子我孙,将必袭封,世世衣食中国,尚忍背德么?”崇德道:“大汗果有此心,谨当代为禀陈,想朝廷有意怀柔,断不辜负好意。”俺答益加欣慰,遂与崇德饯行。入席时,折箭为誓道:“我若食言,有如此箭!”崇德亦答道:“彼此一致,各不食言。”当下畅饮尽欢,方才告别。俺答复遣使与崇德偕行,返谒崇古,崇古亦厚待来使,愿如前约。’

‘先是山西妖人吕镇明,借白莲妖术,谋为不轨,事败伏诛。余党赵全等投奔俺答。俺答如约將赵全等押回明朝。崇古如约劝把汉那吉回国,那吉犹恋恋不欲行,崇古婉谕道:“你与祖父母,总是一脉的至亲,现既诚心要你归去,你尽管前行。倘你祖再若虐待,我当发兵十万,替你问罪。我朝恩威及远,近正与你祖议和,将来你国奉表通贡,往来不绝,你亦可顺便来游,何必怏怏呢。”那吉闻言,不由的双膝跪下,且感且泣道:“天朝如此待我,总帅如此厚我,我非木石,死生相感。如或背德,愿殛神明。”崇古亲自扶起,也赐酒为饯,酒阑席散,那吉才整装辞行,挈妻偕归。阿力哥亦随同归去。俺答见了那吉,倒也不加诘责,依然照常相待,惟据住三娘子,仍不归还,只遣使报谢,誓不犯边。穆宗乃封俺答为顺义王,名所居城曰归化城。俺答弟昆都力,并其子辛爱等,皆授都督同知等官。封把汉那吉为昭勇将军,指挥如故。后来河套各部,也求归附,明廷一视同仁,分授官职。嗣是西塞诸夷,岁来贡市,自宣大至甘肃,边陲晏然,不用兵革,约数十年。’

穆宗驾崩,享年三十六岁。

‘穆宗在位六年,一切政令,颇尚简静,内廷服食,亦从俭约,岁省帑项数万金。’

参考文献:明史,蔡东藩史作。

明朝:宪宗、孝宗

太子见深即位,是为宪宗。

‘先是孙太后宫中,有一宫人万氏,小字贞儿,年仅四岁,充小供役,过了十多年,居然变成一个绝色的女子,孙太后爱她伶俐,召入仁寿宫,令司衣饰。宪宗幼时,尝去朝见孙太后,贞儿从旁扶掖,与宪宗相亲近,渐渐狎昵。到了宪宗复册东宫,依然往来莫逆,彼此无猜。孙太后崩,宪宗年已十四岁了,知识粗开,便召万贞儿,入事东宫。贞儿年过三十,犹是处子,望将过去,不啻二十许人。自此相亲相爱,形影不离。英宗为太子选王氏,吴氏,柏氏,俱留居宫中,未曾册立。英宗崩后,两宫太后,以嗣主新立,册吴女为后。后位既定,即命万贞儿为贵妃,王氏、柏氏为贤妃。万贵妃虽然骤贵,心中很不自在,每次谒见吴后,装出一副似嗔似怒的脸儿。惹得吴后懊恼,起初还是勉强容忍,耐到二十多日,竟有些忍受不住,免不得出言斥责。万贵妃自恃宠幸,半句儿不肯受屈,自然反唇相讥,甚至后说一句,她说两句,那时吴后性起,竟命宫监将她拖倒,由自己取过杖来,连击数下’。贵妃自然向宪宗哭诉。次日,宪宗起床,便入禀太后,只说吴后轻笑轻怒,且好歌曲,不足母仪天下,定须废易为是。钱太后一语不发,周太后却劝阻道:“一月夫妇,便要废易,太不成体统了。”宪宗道:“太后如不见许,儿情愿披发入山,不做皇帝。”周太后沈吟半晌,方道:“先帝在日,曾拟选立王女,我因司礼监牛玉,说是吴后较贤,且看她两人姿貌,不相上下,所以就立吴女,哪知她是这般脾气呢。现据我的意见,皇儿可将就了些,便将就过去,万一不合,就请改立王女便了。”宪宗遂出外视朝,面谕礼部,即日废后。宪宗欲立万贵妃,太后嫌她年长,始终不允,促立王氏,宪宗无奈,乃立王氏为皇后。好在王氏性情柔婉,与万贵妃尚是相安,因此迁延过去。成化二年,万贵妃生下一子,谁知不到一月,儿竟夭殇。嗣是贵妃不复有娠,只一意妒忌妃嫔,不令进幸。宪宗或偷偷祟祟,得与妃嫔交欢一次,暗结珠胎,多被贵妃暗中察觉,设法打堕。宪宗不但不恨,反竭力奉承贵妃。贵妃所亲,无不宠用,贵妃所疏,无不贬斥’。

‘成化四年正月,宪宗命元夕张灯,将挈贵妃游览。翰林院编修章懋等上疏谏阻。宪宗不从,且责懋等妄言,降谪有差。内侍梁芳、韦兴、钱能、覃勤、王敬、郑忠、汪直等,日进美珠珍宝,谄事万贵妃,外面且托言采办,苛扰民间,怨声载道。宪宗亦有所闻,终以贵妃宠任数竖,不敢过问。芳、兴等且为妃祈福,召集番僧羽流,侈筑祠庙宫观,动用内帑,不可胜计,甚至府藏为虚,宪宗也未尝禁止。’

‘王皇后内藏的纪氏怀孕,不料被万贵妃侦知,令心腹侍婢,密往鉤治[堕胎]。那侍婢颇有良心,复报贵妃,只说是纪氏病痞。贵妃疑信参半,惟勒令退出内藏,谪居安乐堂。纪氏十月妊足,分娩生男,料知不便抚养,忍着性把儿抱出,交与门监张敏,敏将儿藏入密室,取些粉饵饴蜜,暗地哺养。万贵妃尚遣人伺察,始终未见动静,却也罢休。幸喜废后吴氏,贬居西内,与安乐堂相近,颇知消息,往来就哺,才得保全婴儿生命。宪宗全未闻知,但知有皇子祐极一人,生长二龄,即命为皇太子。到了次年二月,太子竟患起病来,势甚凶猛,医药无灵,才越一昼夜,竟尔夭逝。宫人太监等,都知这事有些希奇,暗暗查访,果系万贵妃下的毒手。时光易过,倏到了成化十一年,宪宗因受制贵妃,亦常怏怏,又兼思念亡子,更觉抑郁寡欢。一日召太监张敏栉发,揽镜自照,见头上忽有白发数茎,不觉愁叹道:“老将至了,尚无子嗣,何以为情?”张敏伏地顿首道:“万岁已有子了。”宪宗愕然道:“朕子已亡,哪里还有子嗣?”敏又叩首道:“奴言一出,性命不保,愿万岁为皇子作主,奴死不恨。”此时司礼监怀恩,亦在上侧,也跪奏道:“张敏所言不虚。皇子久育西内,现已六岁了。因惧祸患,所以匿不上闻。”宪宗大喜,即日驾幸西内,遣张敏等至安乐堂,迎接皇子。纪氏抱儿大哭道:“我儿既去,我命恐难保了。儿在此处潜养,已阅六年,今日前去,看见穿黄袍有须的,就是儿父,儿去恭谒便了。”说着时,即为儿易一小绯袍,抱上小舆,命张敏等拥护而去。及至西内阶下,儿竟自舆中趋下,投入宪宗怀中。宪宗抱置膝上,抚视良久,悲喜交集,垂着泪道:“是儿类我,确是我子。”宪宗并召见纪氏,握手涕泣,命居西内。一面命司礼监怀恩,往告内阁,阁臣无不欢喜。随即饬礼部定名,叫作祐樘,颁诏中外,越日册封纪氏为淑妃。嗣是宫内妃嫔,稍稍放胆,蒙幸怀妊,及已经分娩的皇子,次第报闻。万贵妃满怀痛苦,鸩杀纪妃。’

‘荆襄盗贼,湘粤苗瑶,平凉叛酋,时常出没往来,屡为民患’。平之。

太监汪直,年少慧黠,善事贵妃,因得宪宗宠幸,能伺贵妃喜怒,竭力趋承,贵妃遂一意抬举,密白帝前,令掌御马监事。

太祖设锦衣卫,只对太祖负责;成祖设东厂,派中官探访外情。‘宪宗欲侦知外事,令汪直改换衣服,带领锦衣官校,私行出外,查察官民举动,但有街谈巷议,无不奏闻。宪宗益以为能,即于东厂外设一西厂,命汪直为总管。至是别张一帜,所领缇骑人数,比东厂加倍,因此声势出东厂上。锦衣百户韦瑛,职隶东厂,谄事汪直。直即倚为心腹,往往掀风作浪,兴起大狱,所有冤死的官民,不计其数。’

‘一日,宪宗查视内帑,见累朝所积金银,七窖俱尽。遂召太监梁芳、韦兴入内,诘责道:“糜费帑金,罪由汝等。”兴不敢对。芳独启奏道:“建寺筑庙,为万岁默祈遐福,所以用去,并非浪费。”宪宗冷笑道:“朕即饶恕你等,恐后人无此宽大,恰要同你等算帐。”’

万贵妃薨。宪宗怃然道:“贵妃去世,我亦不能久存了。”

是年八月,宪宗崩。享年四十一岁。

太子即位,是为孝宗。赦诏未下,即降旨斥诸幸臣。侍郎李孜省,太监梁芳,外戚万喜,及私党邓常恩、赵玉芝等,俱谪戍有差。并罢传奉官二千余人,夺僧道封号千余人,宫廷一清,乃大赦天下,随立妃张氏为皇后。

‘鱼台丞徐顼,疏请上母妃[孝宗生母]尊谥,并追究薨逝原因,孝宗饬群臣会议,或言宜逮万氏亲族究治。万安已擢为大学士,闻著廷议,惶急的了不得,忙对群僚道:“我、我久与万氏不通往来。”群僚皆相顾窃笑。幸孝宗天性仁厚,恐伤先帝遗意,尽置不问,万安才得无事。’

‘孝宗即位,励精图治,黜佞任贤,诛妖僧继晓,所有纸糊泥塑的阁老尚书,淘汰殆尽。’

‘太监杨鹏、李广,朋比为奸,蔽塞主聪,广且以修炼斋醮等术,怂恿左右,害得聪明仁恕的孝宗,也居然迷信仙佛,召用番僧方士,研究符箓祷祀诸事。太皇太后大恚道:“今日李广,明日李广,日日闹李广,果然闹出祸事来了。李广不死,后患恐尚未了呢。”这句话传到李广耳中,遂悄悄还家,置鸩酒中,一吸而尽,睡在床上死了。孝宗闻李广暴卒,颇为惋惜,继思李广颇有道术,此次或尸解仙去,也未可知,他家中总有异书,何勿着人搜求。当下命内监等,至广家搜索秘籍,去不多时,即见内监挟着书簿,前来复命。孝宗大喜,立刻披览,并没有服食炼气的方法,只有那出入往来的帐目,内列某日某文官馈黄米若干石,某日某武官馈白米若干石,约略核算,黄米白米,何啻千万,不禁诧异起来。便诘问左右道:“李广一家,有几多食口?能吃许多黄白米?且闻广家亦甚狭隘,许多黄白米,何处窖积?”左右道:“万岁有所未知,此乃李广的隐语,黄米就是黄金,白米就是白银。”孝宗听到此语,不觉大怒道:“原来如此!李广欺朕纳贿,罪既难容,文武百官,无耻若此,更属可恶!”孝宗经此觉悟,乃复远佞臣,进贤良。’

‘刘大夏曾为户部侍郎,治河张秋,督理宣大军饷,历著功绩。是时为两广总督,迭召始至,孝宗问何故迟滞?大夏顿首道:“臣老且病,窃见天下民穷财尽,倘有不虞,责在兵部,恐力不胜任,所以迟行,意欲陛下另用良臣呢。”孝宗道:“祖宗以来,征敛有常,前未闻民穷财尽,今日何故至此?”大夏道:“陛下以为有常,其实并无常制,臣任职两广,岁见广西取铎木,广东取香药,费以万计,其他可知。”孝宗复道:“今日兵士如何?”大夏道:“穷与民等。”孝宗道:“居有日粮,出有月粮,何至于穷?”大夏道:“将帅侵克过半,哪得不穷!”孝宗叹息道:“朕在位十五六年,乃不知兵民穷困,如何得为人主呢?”乃下诏禁止供献,及各将帅扣饷等情。’

‘孝宗与张后,始终相爱,别无内宠,后生二子,长名厚照,次名厚炜,厚照以弘治五年,立为太子,厚炜封蔚王,生三岁而殇。孝宗宵旰忘劳,自释放梦阳后,仅历二月,忽然得病,竟至大渐。乃召阁臣刘健、李东阳、谢迁至乾清宫,面谕道:“朕承祖宗大统,在位十八年,今已三十六岁,不意二竖为灾,病不能兴,恐与诸先生辈,要长别了。”健等叩首榻下道:“陛下万寿无疆,怎得遽为此言?”孝宗叹息道:“修短有命,不能强延,惟诸先生辅导朕躬,朕意深感,今日与诸先生诀别,却有一言相托。”言至此,略作休息,复亲握健手道:“朕蒙皇考厚恩,选张氏为皇后,生子厚照,立为皇储,今已十五岁了,尚未选婚,社稷事重,可即令礼部举行。”健等唯唯应命。孝宗又顾内臣道:“受遗旨。”太监陈宽扶案,李璋捧笔砚,戴义就前书草,无非是大统相传,应由太子嗣位等语。书毕,呈孝宗亲览。孝宗将遗诏付与阁臣,复语健等道:“东宫质颇聪颖,但年尚幼稚,性好逸乐,烦诸先生辅以正道,使为令主,朕死亦瞑目了。”

孝宗驾崩。太子厚照即位,是为武宗。

参考文献:明史,蔡东藩史作。

明朝:英宗、景宗

英宗即位,年方九岁。弟祁钰为郕王。‘外廷啧有烦言,争说太子年幼,不能为帝,甚至侵及太后,谓太后已取金符入内,将召立襄王瞻墡。杨士奇语杨荣道:“嗣主幼冲,谣诼纷起,倘有不测,危及宫廷。我辈受先皇厚恩,理应力保幼主,扶持国祚。”荣允诺,遂率百官入临。适太后御乾清宫,女官佩刀剑值侍,召二杨入见。二杨叩首毕,即请见太子。太后道:“我正为此事,特召二卿。二卿系先朝耆旧,须夹辅幼主,毋负先帝!”二杨复顿首道:“敢不遵旨。”太后遂令二杨宣入百官,一面召太子出见,指示群臣道:“这就是新天子,年甫九龄,全仗诸卿调护!”群臣闻太后言,各伏谒呼万岁。(戏剧中有二进宫一出。便是就此演出)。旧臣除三杨[杨溥、杨士奇、杨荣]外,资格最崇,要算英国公张辅。其次即尚书胡濙。太皇太后委任五臣,凡遇军国重务,悉付裁决。内侍请垂帘听政,太皇太后道:“祖宗成法,明定禁律,汝等休得乱言!”彭城伯张昹,都督张昇,皆太皇太后兄弟,但令朔望入朝,不得与闻国政。昇有贤名,杨士奇请加委任,终不见从。

‘司礼太监王振狡黠多智,曾事仁宗于东宫,宣德时,已有微权。英宗为太子,振朝夕侍侧,及英宗即位,遂命掌司札监,格外宠任,且尝呼他为先生。振遂擅作威福。且矫旨擢指挥纪广为都督佥事,广以卫卒守居庸,往投振门,大为契合,遂奏广为武臣第一,不待朝旨,即予超擢。振尚虑威权不足,意欲加谴大臣,隐示势力,适值兵部尚书王骥,及右侍郎邝埜,奉旨筹边,迟延未复。执二人下狱。右都御史陈智,希振意旨,亦劾张辅回奏稽延,应该连坐。振因张辅是历朝勋旧,不便加刑,只命将科道等官,各杖二十。及太皇太后闻知,忙令停杖,已是不及。惟王骥、邝埜,总算由太皇太后特旨,释出狱中。太皇太后甚是不悦,亲御便殿,召张辅、杨士奇、杨荣、杨溥、胡濙五人入见。英宗东首上立,五大臣西首下立。太皇太后顾英宗道:“此五大臣系先帝简任,留以辅汝,一切国政,应与五大臣共议,非得他赞成,不准妄行!”英宗含糊答应。复由太皇太后饬令女官,宣王振入殿。振向前跪伏,太皇太后勃然道:“汝侍皇帝起居,多不法事,罪不可赦,今当赐汝死!”英宗忙匍匐地上,替他求免,五臣亦依次跪下。太皇太后道:“皇帝年少,不识此等小人,佐治不足,误国有余,我今姑听皇帝及诸大臣,暂将他头颅寄下,但从此以后,切不可令他干预国政!”随又命王振道:“汝若再思预政,决不饶汝!”振叩首谢恩,太皇太后叱令退去。

正统七年,太皇太后崩。‘王振遂得肆行无忌。先是太祖置铁牌于宫门,高约三尺,上铸“内官不得干预朝政”八字,振竟将铁牌携去。翰林院侍讲刘球,上言十事,颇切时弊,惟未尝劾及王振,振亦不以为意。偏有个钦天监正彭德清,谓振道:“这便是有意劾公呢。”振闻言大怒,遂逮球下狱,且嘱锦衣卫指挥马顺,置球死地。旧臣陆续病终,王振正好坐揽大权,任情生杀。’

乜先入寇,王振请英宗亲征。英宗下诏令郕王居守,自率六军亲征。‘英国公张辅,暨公侯伯尚书侍郎以下,一律随行,军士凡五十万人。王振侍帝左右,寸步不离,沿途命令,统由他一人主持。至阳和,兵已乏粮,僵尸满路,众益危惧,振仍拟决计北行。直至大同,中官郭敬,向振密阻,振始有还意,下令班师。大同总兵郭登,请车驾速入紫荆关,方保无虞。王振不听。振系蔚州人,初欲邀帝至家,向蔚州进发,嗣恐损及乡禾,复改道宣府。乜先率众来追,振不以为意,只遣朱勇率三万骑,往截乜先,结果被杀掠几尽。邝埜闻知此信,急请车驾长驱入关,严兵断后。奏牍上呈,并不见报。埜再诣行殿力请,振叱道:“腐儒晓得甚么兵事?再言必死。”喝左右将埜推出。振偕英宗徐徐南还,至土木堡,日尚未晡,去怀来仅二十里。群臣欲入保怀来,振检点自己辎重,尚少千余辆,命驻兵待着。时当仲秋,天气尚热,人马行了二日,很是燥渴,四处觅水,不得涓滴。及掘井二丈余,仍然干涸,军士惊慌得很。急遣侦骑远觅。返报南去十五里,有一小河,奈敌军前哨,已到河边,不便往汲了。诸将闻敌军将到,越觉慌乱,振尚意气自如。延至夜半,敌军纷纷趋至,都指挥郭懋等,急上马迎战,杀了半夜,敌越来越多,竟将御营团团围住。正在惶急,忽报乜先使至,持书议和。英宗命曹鼐草敕,遣通事二名,随北使偕去。振急传令拔营,将士等得此机会,好似重囚遇赦,赶先奔走。行不上三四里,行伍又乱,蓦闻炮声四起,敌骑又复杀到,官军饥渴难当,无力再战,弃甲投械不迭。张辅等还想勒兵抵御。哪知敌兵接连放箭,所有将士,多被射死,连张辅等一班辅臣,也都中箭身亡。英宗不禁慌张,只睁着眼顾视王振,振至此亦抖个不住。护卫将军樊忠,愤愤道:“皇上遭此危难,都是王振一人主使,即如将士伤亡,生灵涂炭,亦何一不自他闯祸?我今为天下杀此贼子。”言至此,即袖出铁锤,猛击振首,扑蹋一声,头颅击碎,鲜血直喷,倒毙地上。当下请英宗上马,率领骑兵,冒死突围。怎奈敌兵层裹,竟没有一毫出路,忠竟力战身亡。英宗见忠已死,无法可施,重下雕鞍,坐地休息。忽有敌兵一队,破围竟入,竟将英宗一拥而去。’

乜先索金帛以赎英宗,但珍宝、骏马送去后,仍不见还。

‘乜先设宴款待英宗,且令自己妻妾,奉觞上寿,歌舞为乐。仿佛强盗请财神。英宗得过且过,除与乜先宴会外,常住在伯颜帖木儿营中,虽得伯颜夫妻,优礼相待,毕竟身在虏中,事事受制;兼且中外风俗,全然不同,所居的是毳幕韦帐,所食的是羶肉酪浆,状况凄凉’。

孙太后本欲立太子见深嗣位,然太子仅二岁,廷臣请立英宗弟郕王,太后准,于是郕王即位,是为景宗,尊英宗为上皇。明廷贿赂鞑靼汗脱脱不花[乜先为太师,但专权],请他帮忙送还上皇,乜先遂决定送还,与明廷议和。

景宗闻上皇欲归,大为不悦,道:“朕非贪此位,乃卿等强欲立朕,今复出尔反尔,殊为不解。”众闻帝言,瞠目不知所答。于谦从容道:“大位已定,何人敢有他议?”景宗乃准。

使臣杨善去接上皇。‘择定吉日,送上皇启行。乜先早在营前,设宴祖饯,奉上皇上坐,自率妻妾等奉觞上寿,并弹琵琶侑酒。杨善旁侍,乜先顾善道:“杨御史何不就座?”善口中虽是答应,身子仍植立不动。上皇亦顾善道:“太师要你坐,你何妨就坐?”善复启道:“君臣礼节,不敢少违。”上皇笑道:“我命你就座罢。”善乃叩头称谢,然后坐在偏席,少顷即起。乜先赞道:“中国大臣,确是有理,非我等所敢仰望呢。”当下开樽畅饮。上皇因指日得还,也饮得酩酊大醉,日暮各散归原营。到了次日,伯颜帖木儿等,也各轮流饯行。越日又饯饮各使,及随从诸臣。又越日,上皇才启驾南行。乜先预筑土台,请上皇登座,自挈妻妾部长,罗拜台下。礼毕登程,乜先及部长等,送至数十里外,各下马解脱弓箭战据,作为献礼,然后洒泪而别。独伯颜帖木儿,送上皇至野狐岭,携榼进酒,并挥泪道:“上皇去了,不知何日再行相见?”上皇感他供奉的私惠,一面称谢,一面也流泪两行。饮毕,伯颜帖木儿屏去左右,密语上皇侍臣哈铭[鞑靼人]道:“我等敬事上皇,已阅一年,但愿上皇还国,福寿康强,我主人设有缓急,亦得遣人告诉,请转达上皇,莫忘前情!”哈铭允诺。上皇劝伯颜帖木儿回马,伯颜帖木儿尚依依不舍,直送出野狐岭口,重进牛羊等物。上皇揽辔慰藉,彼此又复垂泪,经杨善等促驾南行,才与伯颜帖木儿言别。伯颜帖木儿大哭而归。仍命麾下头目,率五百骑护送上皇还京。

景帝迎上皇,礼仪从简。‘上皇自居南宫后,名似尊崇,实同禁锢。闲庭草长,别院萤飞,遇着岁时生诞,并没有廷臣前来朝贺,虽有胡濙等上表申请,一概置诸不理。惟脱脱不花及乜先等,颇时时念及上皇,遣人贡献,上皇每次俱有答礼。景帝心滋不怿’,阻止再献。

皇子见济薨。御史锺同奏请立上皇子沂王为太子。景帝不悦。因月朔日食,礼部郎中章纶,按例进呈修德弭灾十四事,其中有‘陛下亲受册封,是上皇之臣也。陛下宜率群臣,于每月朔望,及岁时节旦,朝见于延安门,以尽尊崇之道’等语。景帝阅后大怒,將锺同、章纶下狱。‘南京大理寺少卿廖庄,又遥上奏章,请景帝朝谒上皇,优待上皇诸子。过了一年,庄因事到京,诣东角门朝见,顿触起景帝旧嫌,说他平时狂妄,饬杖八十,谪为定羌驿丞’。

景帝病。武清侯石亨,与都督张軏、太监曹吉祥、太常卿许彬、右副都御史徐有贞商定请上皇复位。‘石亨、张軏、曹吉祥三人,自去筹备。有贞焚香祝天,默祷一番。时当三鼓,有贞趋入,径至朝房候着,约历半时,亨、軏等率领群从子弟,一拥并入,有贞遂率众薄南宫门,门扃甚固,连叩不应。有贞命众取巨木至,悬绳于上,用数十人举木撞门。门右墙垣,陡被震坍,大众乘隙进去,入谒上皇。上皇时尚未寝,秉烛观书,见他排闼而入,不觉惊问道:“你等何为?”众俯伏称万岁。上皇道:“莫非请我复位么?这事须要审慎。”有贞等齐声道:“人心一致,请陛下速即登舆!”言毕即起,呼兵士举舆入内。众兵士遑遽不能举,有贞等掖着上皇,出坐乘舆,助挽以行。上皇顾问有贞等职名,有贞一一奏对。须臾至东华门,司阍厉声呵止。上皇亦厉声道:“我是太上皇,有事入宫,何人敢拒?”司阍闻声趋视,果然不谬,遂由他进去。直入奉天殿,有贞为导,两阶武士,用铁爪击有贞,也亏上皇呵叱,才行退去。时黼座尚在殿隅,由众推至正中,请上皇下舆登座,一面鸣钟擂鼓,大启诸门。百官方至朝房,候景帝视朝,闻奉天殿有呼噪声,呵叱声,继而有钟鼓声,相率惊骇。蓦见有贞出殿,大呼道:“太上皇复位了,众官何不进谒?”百官闻言益惊,但变出非常,事已至此,何人敢行抗拒?不得已各整衣冠,登殿排班,依次跪伏,三呼万岁。’景帝闻讯,连声道:“好!好!好!”说着,气喘不已,面壁而卧’。徐有贞、石亨等,当然除掉过去倾向景帝的大臣。景帝仍为郕王,送归西内。未几郕王病殁,年仅三十。

英宗尚为故太监王振立祠。

单说襄王瞻墡,就封长沙,资望最崇,素有令誉。英宗北狩,孙太后意欲迎立,曾命取襄国金符,已而不果。襄王却上书太后,请立太子,命郕王监国。及英宗还都,襄王又上书景帝,宜朝夕省问,朔望率群臣朝谒,毋忘恭顺等语。英宗全然未知。复辟以后,信了徐有贞、石亨谗言,诬戮于谦、王文,且疑襄王或有异图,嗣检得襄王所上二书,不禁涕泪交下,忙赐书召他入叙。襄王乃驰驿入朝,赐宴便殿,慰劳有加。且命添设护卫,代营寿藏。至襄王辞归,英宗亲送至午门外,握手泣别。襄王逡巡再拜,伏地不起。英宗衔泪道:“叔父尚有何言?”襄王顿首答道:“万方望治,不啻饥渴,愿省刑薄敛,驯致治平。”英宗拱手称谢道:“叔父良言,谨当受教。”襄王乃起身辞行。英宗依依不舍,待至襄王行出端门,目不及见,才怏怏回宫。自是颇悔杀谦、文,渐疏徐、石。

英宗驾崩,享年三十八岁。

参考文献:明史,蔡东藩史作。

明朝:仁宗、宣宗

‘仁宗即位,立命将夏原吉、黄淮、杨溥等,释出狱中,俱复原官。修明庶政,与民休息,俨然有承平景象。与儒臣讲论经史,终日不倦。夏日遍赐水果诸鲜,冬日遍赐貂狐等物。每语诸臣道:“朕与诸卿讲论,觉得津津有味,若一入后宫,对着内侍宫人,便觉索然,未知卿等厌弃朕否?”诸臣闻命,顿首称颂。’

‘皇后张氏,册妃时,谨修妇道,成祖尝谓幸得佳妇,仁宗得保全储位,也亏着贤后从中调停,所以仁宗敬爱有加,宫闱中虽有妃嫔,没甚宠幸。除张后外,只谭妃一人。’

仁宗驾崩,享年四十八岁。‘仁宗在位,不过一年,而任贤爱民,善不胜书。史称天假之年,俾其涵濡休养,则德化之盛,应与汉文景比隆,是仁宗固不愧为仁也。’

‘宣宗即位,恰奏陈利国安民四事,宣宗如奏施行。有臣奏汉王高煦有反状,宣宗道:“永乐年间,皇祖尝谕皇考及朕,谓此叔有异心,但皇考待他甚厚,朕亦应推诚加礼,宁他负我,毋我负他。”及汉王起兵,宣宗乃决意亲征,以高煦罪状,申告天地宗庙山川百神。高煦大败,出降。群臣奏谓正法,宣宗道:“煦固不义,但祖宗待遇亲藩,自有成例,勿为已甚。”宣宗令煦作书,召诸子同归京师。王斌、朱恒等倡导不轨,罪在不赦,亦一律系归。高煦父子家属,被系入京,宣宗命废为庶人,筑室西安门内,禁锢高煦夫妇,号为逍遥城,饮食供奉如常。煦被禁数年,宁王权上书,请赦煦父子,不获见允,煦大为怨望,宣宗亲往察视,见煦箕踞坐地上,免不得斥责数语。及宣宗转身欲归,煦竟伸出一足,把宣宗勾倒地上。宣宗大怒,俟起立后,令力士舁出铜缸,覆住煦身。缸重三百余斤,煦用力负缸,缸竟移动。宣宗复命积炭熏缸,越一时,炭炽铜熔’,高煦炙死。赵王高燧,高煦抗命时,与之暗中勾结。廷臣或请削赵王护卫,或请拘赵王入京,宣宗将群臣劾章,封示赵王,令他自处。赵王喜且泣道:“我得更生了。”并上表谢恩,愿献护卫。’

‘安南国屡叛,杨荣、杨士奇,料宣宗有意厌兵,因言交趾荒远,不如许利,藉息兵争。宣宗乃决计罢兵。嗣李琦自交趾还京,黎利又遣人随至,奉表言陈暠已死,陈氏绝嗣,由臣利权时监国等语。宣宗明知有诈,只因事已至此,无可奈何,就将错便错的,混过去了。’

宣宗宠孙贵妃,而张太后母亦爱贵妃。因胡皇后不育,贵妃欲夺后位,因自己无子,‘便暗中与怀孕的宫人,定了易吕为嬴的密约。适值生男,遂取作己子,诳骗宣宗’。宣宗信以为真,欲废后,与杨荣、杨士奇等商议。原吉谓应该熟议。‘越日,宣宗御西角门,复召杨荣、杨士奇至前,问以昨议如何?荣从怀中取出一纸,奉呈宣宗。宣宗瞧着,所书皆诬后过失,多至二十事,不禁变色道:“渠曷尝有此大过?这般诬毁,独不怕宫庙神灵么?”士奇请宣宗劝导胡后。胡后欣然愿让。士奇道:“宋仁宗虽废郭后,恩礼不衰,愿陛下善保始终,无分厚薄。”宣宗道:“当依卿奏,朕不食言。”于是废胡后,立孙贵妃为后。‘胡后性喜静,不好华饰,至是黄老学,益怀恬退。张太后深加怜悯,尝召居清宁宫。内廷朝会宴飨,必命后居孙后上,孙后尝怏怏不乐。无如太后隐为保护,也只好得过且过,不便与争。后来宣宗亦颇自悔,尝自解为少年事,因赐号故后为静慈仙师。至英宗正统七年,太皇太后张氏崩,后号恸不已。越年亦殂’。

‘宣宗既册立孙后,很是欣慰,遂设宴西苑,宴集大臣。西苑在禁城西偏,中有太液池,周十余里,池中架着虹梁,藉通往来。桥东为圆台,台上有圆殿,其北即万岁山,山上有殿亭六七所,统系金碧辉煌,非常闳丽。沿池一带,满植嘉树,所有名花异卉,更不胜数。池上玉龙盈丈,喷泉出水,下注池中,圆殿后亦有石龙吐水相应,仿佛与瀑布相似。宣宗更命在殿旁筑一草舍,作为郊天祭地时斋宫,虽是矮屋三间,恰筑得格外精雅,真个是琅嬛福地,差不多阆圃仙居。蹇义、夏原吉、杨荣、杨士奇等十八人,奉召入苑,宣宗已在苑中候着,由诸臣谒毕,命驾环游,先至万岁山,次泛太液池,宣宗亲指御舟道:“治天下有如此舟,利涉大川,全赖卿等。”蹇义诸人,闻命叩谢。宣宗令内侍举网取鱼,约得数尾,饬交司厨作羹,即在舟中小饮,遍及群臣。乘着酒兴,赋诗赓唱。你一语,我一句,无非是颂扬政绩,鼓吹休明。既而舍舟登殿,赐宴东庑,饮的是玉液琼浆,吃的是山珍海错,且由宣宗特旨,有君臣同乐,不醉无归二语,因此诸臣开怀畅饮,无不尽欢。席终,复各赐金帛绦环玉钩等物,大家顿首称谢,方才散归。’

‘过了数旬,值张太后生辰。大受群臣朝贺。礼毕后,宣宗亲奉太后游西苑,词臣毕从。既至苑中,由宣宗亲掖慈舆,上万岁山,奉觞上寿,太后大悦,酌饮宣宗,且与语道:“方今天下无事,我母子得同此乐,皆天与祖宗所赐。天下百姓,就是天与祖宗的赤子,汝为人君,能保安百姓,不使饥寒,庶几我母子可长享此乐了。”宣宗离席叩谢,是日亦尽欢始散。未几又奉太后谒陵,宣宗亲执櫜键,骑马前导,至清河桥,下马扶太后辇,徐徐行进,畿民夹道拜观,陵旁老稚,亦皆山呼迎拜。太后顾宣宗道:“百姓爱戴皇帝,无非以帝能安民,应慎终如始,毋负民望!”宣宗唯唯遵教。俟谒陵已毕,复奉太后过农家。太后宣召村妇,问及生业安否?村妇应对俚朴,如家人然,太后喜甚,赐给钞币饮食。村妇亦进献野蔬家酿,太后取尝讫,复畀宣宗道:“这是农家风味,不可不尝。”宣宗亦领食数味。及还,宣宗见道旁有耕夫,特向他取耒,亲自三推,随顾侍臣蹇义等道:“朕三推已不胜劳,况长此劳动呢?”亦赐给耕夫钞币。其他所过农家,各有特赏,顿时欢声载道,交颂圣明。’

嗣是励精图治,君臣交儆,兴利除弊,任贤去佞,仍以北京为帝都,免致重迁。一面命工部尚书黄福,及平江伯陈瑄经略南漕,妥为输运。又选郎中况锺、赵豫、莫愚、罗以礼,及员外郎陈本深、邵旻、马仪,御史何文渊、陈鼎等九人,出为知府,一律称职。况锺守苏州,锄强植良,号称能吏。赵豫守松江,恤贫济困,号称循吏。两太守遗爱及民,声名较著。嗣复用薛广等二十九人,亦多政绩。又擢曹弘、吴政、赵新、赵伦、于谦、周忱为侍郎,分任南北巡抚。谦在山西,忱在江南,任官最久,尤得民心。’

‘这位从容御宇的宣宗皇帝,制祖德歌,作猗兰操,吟织妇词,著豳风图诗,扬风扢雅,坐享安闲。宫中又尝斗蟋蟀,宣宗最爱此戏,曾密召苏州地方官,采进千枚。当时有歌谣云:“促织瞿瞿叫!宣宗皇帝要。”种种玩耍,无非因天下太平,有此清赏。好在宣宗未尝荒耽,不过借物抒怀,为消遣计。’

‘宣宗一日微行,夜漏已迟,尚带四骑至杨士奇宅。士奇仓皇出迎,顿首道:“陛下一身,关系至重,奈何轻自到此?”宣宗笑道:“朕思卿一言,所以亲至。”遂与士奇谈了数语,方才还宫。’

‘宣德三年,宣宗出巡朔方,击败兀良哈寇众,五年及九年,又两出巡边,俱至洗马林。诸将请乘便击瓦特部,士奇与杨荣,极力奏阻,因此偃武而归。’

‘宣宗优游一二年,忽然得病,竟至大渐,令太子祁镇嗣位。

宣宗驾崩。在位十年,寿三十有八,生二子,长即太子祁镇。次名祁钰,为贤妃吴氏所出。

参考文献:明史,蔡东藩史作。

明朝:建文、成祖

因太子早逝,太孙允炆嗣位,是为建文帝。

燕王朱棣欲篡位,谋诸僧人道衍,道衍又荐引两人,一个袁珙,善相术,一个金忠,善卜易。朱棣起兵造反。建文帝因燕王为己亲叔,命将士不得误伤燕王。及燕王攻入南京,建文帝出亡,剃度为僧,隐姓埋名。

燕王朱棣即位,是为成祖。杀诸旧臣。

成祖为燕王时,尝贿赂中官[太监],打探消息,既已登基,乃命有功的宦官,与诸将出都,‘赐公侯服,位诸将上。又遣宦官出使,侦察外情。复派宦官郑和,游历外洋,副以王景和等,特造大船六十二艘,载兵士三万七千余人,多赍金币,从苏州刘家港出发,沿海而南,经过浙、闽、两粤,直达占城[越南南部]。当时地理未明,还道是由东至西,可以算作西洋,从占城南下至三佛齐岛国的旧港[印尼巨港]。海盗陈祖义霸占该岛,拒绝纳贡,郑和出兵將他击败,生擒,另选新主。再向尼科巴[群岛]、巴拉望、麻尼拉等处,宣扬诏命,远近震慑,纷纷归附,多愿随和入贡。郑和二次下西洋,直达西方的锡兰国[斯里兰卡],酋长杀郑和未遂,郑和出兵,捉酋长,选新酋长,向明朝纳贡。郑和三下西洋,至苏门答腊,出兵帮苏干利登上王位,但苏干利拒绝纳贡,遂攻破王宫,將他拘住,另立新主。转至邻近各岛,无不望风投诚,愿遵约束。和复西南航行,绕出好望角东北,直至吕宋。吕宋国王,亦奉币称臣,然后还京。南洋商民,欣羡中国货物,多来互市,中国东南海中,尝有番舶出没,自是航路日辟,交通日盛,渐渐的成为华洋通商时代了。’

安南国[越南境内]叛,平之。

蒙古去国号,改称鞑靼。明军北征鞑靼。败绩。成祖亲征,督师五十万,德胜而归。

徐皇后崩。后秉性贤淑,善佐成祖,成祖亦颇加敬爱,所有规谏,多半施行。后常召见各命妇,赐冠服钞币,并婉谕道:“妇人事夫,不止馈食衣服,须要随时规谏。朋友的言语,有从有违,夫妇的言语,婉顺易入。我旦夕侍上,尝以生民为念,汝等亦宜勉力奉行”云云。嗣后复搜采女宪女诫,作内训二十篇,又类编古人嘉言懿行,作劝善书,颁行天下。’

‘成祖既平定南北,加意内治,命工部尚书宋礼浚会通河,兴安伯徐亨,工部侍郎蒋廷瓒、金纯,浚祥符县黄河故道。漕运既通,河流亦顺,又命平江伯陈瑄,督筑海门捍潮堤八十余丈。且于嘉定海岸,培筑土山,以便海舟停泊。山周四百丈,高五十余丈,立堠表识,远见千里。成祖赐名宝山,后来立邑于此,名宝山县,便是明永乐时的遗迹,略作纪念。惟沿海一带,屡有倭寇出没,频年未息。倭寇即日本国民,来华寇掠,所以叫作倭寇。日本在朝鲜国东境,距朝鲜只一海峡,元世祖时,威振四夷,独日本不服,世祖发兵十余万东征,途遇暴风,全军覆没。日本终抗命不庭。嗣日本南北分裂,时相攻伐,及南败北胜,南方残众,流寓海口,侵及朝鲜。朝鲜方拥李成桂为国王,成桂颇有智勇,力足防边,且遣使通好中国,得明太祖册封,为明外藩。倭寇遂迁怒明朝,剽掠中国海岸。太祖尝贻书日本,请禁边寇,终不见答。乃特设沿海卫所,专意防倭。成祖时,日本足利义满氏,统一南北,航海入贡,受封为日本国王。成祖又饬令严禁海盗,怎奈海盗不服王化,足利氏亦无能为力,所以入寇如故。经明廷先后出师,如安远伯柳升,平江伯陈瑄,及总兵官刘江,皆破倭有功,沿海才得少安。’

永乐十二年,成祖再次出塞,与鞑靼开战。成祖见各队相持,未分胜负,遂自高阜跃下,亲率铁骑冲阵,横扫敌军。明军士气大振,鞑靼败走。

‘(鞑靼)阿噜台部,兵储渐富,居然桀骜起来,每遇明使,箕踞谩骂,有时且把把明使拘留。成祖一再驰谕,阿噜台全然不改,反驱众入寇边疆。警报屡达京师,成祖以胡人反复,必为后患,决计迁都北京,就近控驭。宫中突发火灾,烧毁三殿,成祖未免惶悚,令群臣条奏阙失,直言无隐。僚属奉旨上言,多以迁都为非是。主事萧仪,及侍读李时勉,语尤痛切。成祖大怒,竟杀了萧仪,下李时勉于狱中,并将给事柯暹,御史郑维垣等,谪徙边疆。一面再议北征。兵部尚书方宾,力言粮储支绌,未便兴师,乃复召户部尚书夏原吉,问边储多寡。原吉奏称所有边储,只足供戍卒,不足给大军。成祖闻言,为之不怿,仍令原吉往查开平粮储。既而刑部尚书吴中入对,大旨与方宾同,成祖怒道:“你亦学方宾么?我将杀宾,免你效尤。”宾闻言大惧,竟自经死。成祖竟命将吴中系狱,并饬锦衣卫逮原吉还京,再问亲征得失。原吉具奏如初。成祖益怒,亦饬令下狱。’

成祖三次出塞,‘至西凉亭。亭为故元往来巡幸地,故宫禾黍,野色萧条,成祖慨然道:“元朝创筑此亭,本欲子孙万代,永远留贻,哪里防有今日?古人谓天命无常,总要有德的皇帝,方才保守得住。否则万里江山,亦化作过眼烟云,何况区区一亭呢。”乃下令禁止伐木,率军继进,阿噜台遁去,乃命都督朱荣、吴成等,尽收阿噜台所弃牛羊驼马,焚毁辎重,指日还师,乘便击兀良哈三卫。当下简选精锐数万人,分五路捣入,尽毁三卫巢穴,然后下令班师,还京受贺。’

次年七月,又有阿噜台寇边消息,成祖四次亲征,进至沙城,阿噜台属下,知院阿失帖木儿、古纳台等,率妻子来降,至上庄堡,由先锋陈懋来报,说是鞑靼王子也先土于,挈眷投诚。成祖班师。

‘越年,为永乐二十二年,谍报阿噜台复寇大同,于是成祖复大举北征。但敌已遁去。成祖少有不豫,入苍崖戌,病已甚笃,夜不安寐,再行至榆木川,气息奄奄,不可救药了。

成祖驾崩。寿六十五岁。

参考文献:明史,蔡东藩史作。

明朝:太祖朱元璋

明太祖朱元璋在南京称帝,立马氏为后。太祖问:“卿无父母,尚有宗族,朕当访召入朝,悉加爵秩,何如?”马后叩谢道:“爵禄所以待贤,不应私给外家,妾愿陛下慎惜名器,勿徇私恩!”太祖点首。

太祖‘诏衣冠悉如唐制,令群臣修女诫,戒后妃毋预政,征天下贤才为守令,命四方毋得妄献。所有兴利除弊诸事宜,次第增损。’

太祖將四书经义,改为八股文。

‘太祖尝于元夕出游,市上张灯庆赏,并列灯谜。谜底系画一妇人,手怀西瓜,安坐马上,马蹄甚巨。太祖见了,不禁大怒,还朝后,即命刑官查缉,将做灯谜的士民,拿到杖死[马皇后脚大。灯谜寓意是指马后]。’

‘太祖入金陵,欲修筑城垣,苦乏资财,商诸江南富家沈秀。秀愿与太祖分半筑城,太祖以同时筑就为约,秀允诺。两下里募集工役,日夜赶造,及彼此完工,沈秀所筑这边,比太祖赶先三日。太祖阳为抚慰,阴实刻忌。嗣沈秀筑苏州街,用茅山石为心,太祖说他擅掘山脉,拘置狱中,拟加死罪。还是马后闻知,替他求宥。太祖道:“民富侔国,实是不祥。”马后道:“国家立法,所以诛不法,非以诛不祥。民富侔国,民自不祥,于国法何与?”太祖不得已释秀,杖戍云南。秀竟道死,家财入官。至太祖作诗自怨,为苏州某富翁所闻,独叹息道:“皇上积怨已深,祸至恐无日了。”遂力行善举,家产荡然。既而太祖又吹毛求疵,诛求富人,富家荡产丧身,不计其数,独某富翁已经破产,得免罪名’。

‘太祖得国,武臣立功,要推徐达、常遇春,文臣立功,要推李善长、刘基。刘基知太祖性质,所以封官拜爵,屡辞不受。善长官至右丞相,爵韩国公。胡惟庸狡黠善谀,渐得太祖宠任。太祖將胡惟庸升为右丞相,罢李善长。刘基大戚道:“惟庸得志,必为民害”。惟庸闻言,诬陷刘基。太祖似信非信,只把基夺俸,算作了案。基忧愤成疾,太祖遣使护归青田,月余逝世。平遥训导叶伯巨,上书言分封太侈,用刑太繁,求治太速,又触太祖盛怒,下狱瘐死。’洪武十三年正月,惟庸入奏,诡言京宅中井出醴泉,邀太祖临幸。太祖信以为真,驾出西华门,内使云奇,突冲跸道,勒马言状,气逆言结,几不成声。太祖以为不敬,叱令左右,挝棰乱下。云奇右臂将折,势且垂毙,尚手指惟庸宅第。太祖乃悟,忙返驾登城,遥望惟庸宅中,饶有兵气,知系谋逆,立发羽林军掩捕。翰林学士承旨宋濂,时已致仕,仲子璲与长孙慎,俱坐惟庸党被刑,并饬有司械濂至京,下狱论死。马后亟进谏道:“民家为子弟延师,尚始终相敬,况宋濂亲授皇子,独不可为他保全么?”太祖道:“既为逆党,何能保全?”马后又道:“濂早家居,必不知情。”太祖愤然道:“此等事非妇人所知。”后乃嘿然。会后侍食,不御酒肉,太祖问故?后流涕道:“妾闻宋先生将要被刑,不胜痛惜,愿为诸儿服心丧呢。”太祖投管而起,即命赦濂,安置茂州。濂行至夔州,得病而殁。通计濂傅太子十余年,言动必以礼,一生为文,未尝苟作。日本使尝奉敕请文,以百金为献,却不受。海外诸国,朝贡使至,必问濂安否。卒时年已七十二,朝野中外,无不痛惜’。

马皇后崩。‘马皇后册后以后,俭约如故,身御澣濯,虽敝不即易,尝谓此系弋绨遗法。宫嫔敬服,拟为东汉时的明德马后。后生五子,周王橚最幼,放诞不不羁,至就藩开封,后遣慈母江贵妃随往,给以常御敝衣一袭,及杖一支,语贵妃道:“王如有过,请披衣加杖,倘再倔强,驰驿报闻,毋得轻恕!”橚闻言悚惧,就藩后不敢为非。后遇岁灾,辄率宫人蔬食,太祖谓已发仓赈恤,不必怀忧,后谓赈恤不如预备,太祖甚以为然。平时又累问百姓安否?及太祖幸太学还,后问及生徒,知有数千人,便慨然道:“诸生皆有廪食,可以无饥,但他的妻子,从何取给?”太祖亦为动容。乃立红板仓储粮,岁给诸生家属,生徒颂德不置。后虽贵,犹亲自主馈,早晚御膳,格外注视。妃嫔等劝她自重,后语妃嫔道:“事夫须亲自馈食,从古到今,礼所宜然。且主上性厉,偶一失饪,何人敢当?不如我去当冲,还可禁受。”既而进羹微寒,太祖举碗掷后,后急忙躲闪,耳畔已被擦着,受了微伤,更泼了一身羹污。后热羹重进,从容易服,颜色自若。妃嫔才深信后言,并服后德。宫人或被幸得孕,后倍加体恤,妃嫔等或忤上意,后必设法调停。有言郭景祥子不孝,尝持槊犯景祥,太祖欲将他正法,后奏道:“妾闻景祥止一子,独子易骄,但亦未必尽如人言,须查明属实,方可加刑。否则杀了一人,遽绝人后,转似有伤仁惠了。”嗣太祖察知被诬,方叹道:“若非后言,险些儿将郭家宗祀,把他斩断。”李文忠守严州时,杨宪上书诬劾。后谓宪言不宜轻信,文忠乃得免罪。春坊庶子李希贤,授诸王经训,用笔管击伤王额,太祖大怒,后劝解道:“譬如使人制锦,只可任他剪裁,不应为子责师。”太祖乃罢。此外隐护功臣,事多失传,就在宫禁里面,也不能尽详。至病亟时,群臣请祷祀求良医,后语太祖道:“生死有命,祷祀何益?世有良医,亦不能起死回生。倘服药不效,罪及医生,转增妾过。”太祖叹息不已。继问后有无遗言。后呜咽道:“妾与陛下起布衣,赖陛下神圣,得为国母,志愿已足,尚有何言?不过妾死以后,只愿陛下亲贤纳谏,慎终如始罢了。”言讫而逝。寿五十一岁。宫人恸哭失声,即外廷百官,亦一律衔哀。’

‘太子标系马后长子,太祖与陈友谅交战时,马后尝负标从军,及标得立储,绘成负子图,藏怀中。会李善长等赐死,太子进谏道:“皇父诛夷太滥,恐伤和气。”太祖默然。次日,以棘杖遗地,令太子拾起,持在手中。太子有难色,太祖笑道:“朕令汝执杖,汝以为杖上有刺,怕伤汝手,若得棘刺除去,就可无虞。朕今所戮诸臣,便是为汝除刺,汝难道不明朕意么?”太子顿首道:“上有尧舜之君,下有尧舜之民。”言未毕,太祖面忽改色,突然离座,持榻欲投。太子起身急走,一面探怀中所绘图,弃掷地上。太祖拾视,顿时大恸,方免追责。’

太祖赐死李善长后,‘所有家属七十余人,尽行被戮。只有一子李琪,曾尚临安公主,得蒙免死,流徙江浦。外如吉安侯陆仲亨,延安侯唐胜宗,平凉侯费聚,南雄侯赵庸,江南侯陆聚,宜春侯黄彬,豫章侯胡美,荥阳侯郑遇春等,一并坐狱论死。蓝玉尝私语僚友,指斥乘舆道:“他已疑我了。”此语一传,便有锦衣卫蒋瓛,密告蓝玉谋逆,与鹤庆侯张翼,普定侯陈垣,景川侯曹震,舳舻侯朱寿,东莞伯何荣,及吏都尚书詹徽,户部侍郎傅友文等,设计起事,将伺皇上出耕藉田,乘机劫驾等情。太祖得了此信,立命锦衣卫发兵掩捕,自蓝玉以下,没一个不拿到殿前,先由太祖亲讯,继由刑部锻炼成狱,无论是真是假,一古脑儿当作实事,遂将他一并正法,并把罪犯族属,尽行杀死。甚至捕风捉影,凡与蓝玉偶通讯问的朝臣,也难免刀头上的痛苦,因此列侯通籍,坐党夷灭,共万五千人,所有元功宿将,几乎一网打尽。太祖意尚未足,过了年余,颍国公傅友德,奏请给怀远田千亩,非但不准,反将他赐死。定远侯王弼,居家叹道:“皇上春秋日高,喜怒不测,我辈恐无噍类了。”为这一语,又奉诏赐死。宋国公冯胜,在府第外筑稻场,埋甔地下,架板为廊,加以碌碡,取有鞺鞳声,走马为乐。有怨家入告太祖,讦胜家居不法,稻场下密藏兵器,意图谋变云云。太祖遂召胜入,赐酒食慰谕道:“卿可安心!悠悠众口,朕何至无端轻信?”言下甚是欢颜。胜以为无虞,尽量宴饮,谁知饮毕还第,即于是夜暴病,害得七孔流血,数刻即亡。’

‘总计开国功臣,只有徐达、常遇春、李文忠、汤和、邓愈、沐英六人,保全身名,死皆封王。但徐、常、李、邓四公,都死在胡蓝党狱以前,沐英留镇云南,在外无事,得以考终。汤和自死最迟,他是绝顶聪明,见太祖疑忌功臣,便告老还乡,绝口不谈国事,所以享年七十,寿考终身。’

太祖驾崩。寿七十一岁。

参考文献:明史,蔡东藩史作。

元朝札记

1219年,蒙古铁骑横扫欧亚。入侵欧洲,建钦察汗国,控制黑海北岸;入侵西亚,灭回教国家花刺子模[涵盖乌兹别克、哈萨克、土库曼、阿富汗等地,1221年亡],建伊儿汗国。穆斯林世界大惧,向东集结。 1221年至1237年,穆斯林与蒙古人开战,无暇顾及西方的十字军,以致1228年,欧洲第六次十字军东征的时候,如入无人之境,顺利收复耶路撒冷。

1240年,蒙古征服吐蕃[西藏。吐蕃王朝在唐朝晚期已瓦解成诸邦]。继而再次入侵穆斯林国家。灭专搞暗杀的木刺夷国[什叶派]。1258年,阿拉伯帝国灭亡,伊斯兰黄金时代自此结束。1263年,伊儿汗国与东罗马帝国签订同盟条约。

过去,因为受穆斯林世界的阻隔,欧洲与远东没有直接联系。现在,这一障碍已被蒙古人消除,于是在1260年,尼古拉波罗与玛窦波罗兄弟两人,决定冒险去远东做贸易。他们从君士坦丁堡出发,沿黑海北岸,经Sudak[克里米亚境内],来到Sarai[俄国境内],他们拜访了Barka可汗[铁木真长子Jújí的第三子],Barka可汗非常好客,并以高价买下他们带来的全部珠宝。他们在可汗的宫殿住了一年。由于战争爆发,无法往回走,决定继续向东,到达Bukhara[位于乌兹别克]。在这里,他们发现无法再往前走了[前面是帕米尔高原,不识路无法逾越],回家的路又有战乱阻隔,所以在Bukhara住了三年。后来他们遇到几位要去中国的使者,使者们鼓励他们去见忽必烈大汗,说忽必烈以前从未见过拉丁人,他们一定会受到热情款待,而且会有大收获。他们欣然接受。于是,使者陪他们走了一年,来到上都,去皇宫见忽必烈。

忽必烈非常高兴,很亲切地接待他们,对他们的旅行很感兴趣,问了他们很多问题[波罗兄弟懂他们的语言]。首先问了欧洲皇帝们的情况,他们如何维护自己的尊严,如何奉行正义,如何打仗,等等。随后问了王子、公主及王公贵族的情况。

最后,忽必烈问了教宗和教会的情况,罗马的状况和拉丁习俗。忽必烈听了波罗兄弟两人的叙述后,大喜,且急于遣使去见教宗。遂请波罗兄弟作为他的大使,再命一位叫COGATAL的大臣,与他们一起去,即刻动身。他用蒙文给教宗写了信,交给他们带去。信的内容是:他恳请教宗派遣一百名有天主教信仰,有知识,掌握七艺[教会所传授的修辞、逻辑、语法、算术、天文、几何、音乐],善于雄辨的人,通过与偶像崇拜者和其他人的辩论,能够清楚证明,基督的法律是最好的,其它宗教都是虚假的。如果他们能证明这个,他和他的全体臣民都愿意变成基督徒和教会的子民。最后,他让他们去耶路撒冷,从圣墓的长明灯里,取点油,带回来。

除了让波罗兄弟带信给教宗外,忽必烈还让伊儿汗国王Arghún可汗通过Buscarel[蒙古对欧洲大使],把信带给教宗。忽必烈的另一封信,是Arghún可汗让儿子Oljaitu,请法国国王Philip the Fair转交给教宗的。因这两封信是以官方名义发出的,所以用了蒙文和回鹘文两种文字。

忽必烈给三个使者每人一块金牌,意为钦差大臣,持此牌,沿途各附属国都要听候他们的吩咐,为他们提供便利。他们出发不久,COGATAL就病倒了,无法骑马,波罗兄弟只好留下他,继续赶路。他们用了三年时间,到了亚美尼亚的Cilicia港,1269年4月,他们到达以色列的Acre。在那里他们得知教宗克莱蒙四世已驾崩。于是他们去请教埃及的宗主教THEOBALD OF PIACENZA枢机。枢机让他们回家等待选出新教宗。

他们回到了位于威尼斯的家。其时尼古拉的妻子已卒,儿子马可波罗已十五岁。他们在家等了两年,新教宗还没有选出来,他们认为不能再等了,必须立即去向忽必烈大汗交差。于是他们离开威尼斯。这次他们带着马可波罗。他们到Acre,再去拜访那位埃及枢机,并请枢机批准他们去圣墓,为忽必烈取点长明灯里的灯油。枢机先让他们去耶路撒冷取灯油,回来后,枢机交给他们,他写给忽必烈的信,证明这两位大使已完成任务,其它事项要等新教宗出任后再办。波罗兄弟和马可波罗,开始了去中国的旅程,但他们刚到Cilicia港,就得到消息说,THEOBALD OF PIACENZA枢机被选作教宗了,很快又收到新教宗[格里高利十世]的信,让他们速来Acre会面。教宗给了他们正式国书和以教宗名义写给忽必烈的回信,又遣两位方济会士,与他们一起去见忽必烈。

两方济会士半途离去。波罗一行用了三年半时间才接近上都。忽必烈听说他们正往回走,派人在行程40天以远的地方接他们。

他们交还金牌,向忽必烈介绍了他们的行程以及在欧洲的情形,递交了教宗的国书和回信,以及圣墓的灯油。忽必烈大喜。

忽必烈很喜欢马可波罗,常让他外出当使者。别人回来只交代工作,可他回来除了说工作,还讲他所见到的趣闻,使忽必烈愈加高兴,派遣他去更多国家。波罗一行在中国逗留了十七年。终于,他们想回国了,同时看到忽必烈年事已高,怕他死后出现动乱,所以想尽早离开,但忽必烈舍不得放他们走。一日,伊儿汗君主的王后死了,遣使者来中国,请忽必烈再赐一位公主,作他的王后。忽必烈给他挑了一位。使者们是从陆路过来的,因怕公主不堪劳顿,打算走水路回去。恰逢马可波罗航海从印度办事回来,使者们也听说他们想回国,考虑到波罗兄弟及马可波罗多年的旅行经验,使者们希望与他们结伴同行,于是上奏忽必烈,忽必烈无奈,只好再给他们每人一块金牌,让他们与使者一起离开。波罗一行1295年回到威尼斯。

蒙古克烈部早在1009年就信奉了景教。铁木真娶该部酋长王汗之女亦巴合为侧室。一日,铁木真梦见一个穿宗教服饰的人,说他会成功。铁木真醒来后将梦告诉了亦巴合,亦巴合说他描述的这个人是位主教,过去常去看望她父亲。铁木真遂在军中向其他景教徒打听,都说这是Mar Denha主教。从此铁木真对景教有了好感。王汗还有三个信景教的侄女,分别嫁给了铁木真、术赤和拖雷。嫁给拖雷的侄女叫Serkukteni Bigi,就是忽必烈的母亲。

弘吉剌氏皇后崩。‘世祖后天性明敏,晓畅事机,宋帝㬎被虏,入朝燕都,宫廷皆欢贺,惟后不乐,世祖道:“我今平江南,从此不用兵甲,众人皆喜,尔何为独无欢容!”后跪奏道:“从古无千年不败的国家,我子孙若能幸免,方为可贺!”世祖默然,又尝把南宋珍宝,聚置殿廷,令后遍视,后一览即去。世祖徐问所欲,后复答道:“宋祖历年积蓄,留与子孙,子孙不能守,为我朝有,难道我忍私取吗?”是时宋太后全氏至京,不服水土,后尝代她乞奏,遣回江南。世祖不允,且语道:“你等妇人,没有远虑,今日若遣她南归,倘或浮言一动,反令我没法保全,倒不如留她在此,时加存恤,令她安养便罢。”后闻言,格外厚待全太后。此外如婉言进谏,随时匡正,恰非小子所能尽述。’

忽必烈卒于1294年,享寿八十岁。‘世祖[忽必烈]加意求治,遣都实穷探河源,命郭守敬定授时历,焚毁道书,创始海运,诏诸路岁举儒吏,蠲免燕南、河北、山东逋赋。招衍圣公孔洙,为国子祭酒,提举浙东学校,统是一时美政,传播人口’。

因太子真金早逝,真金第三子铁木耳即位,是为成宗。‘朝政大定,乃移驾入燕都[北京]。

1289年,教宗遣方济会士孟高维诺率队,去拜见忽必烈,且在远东开教。他们先到伊儿汗国,拜访了国王。1291年,他们去印度Madras[或称为圣多默之都,那里有圣多默的墓,当时景教徒与穆斯林都恭敬圣多默]传教。在那里传教十三个月,100人受洗。1294年,他们终于到了北京,忽必烈刚病殁。孟高维诺被教宗任命为北京总主教,在北京建了一座教堂,因皇室中从景教改信天主教的人颇多,遂在皇宫对面又建一座教堂。其后又在泉州建教堂。孟高维诺熟悉官方语言后,把新约和圣咏翻译成回鹘语[蒙古人懂回鹘语,且回鹘语在西域更通用]。新约的发行,使很多景教徒[景教于1553年也改为天主教东方礼教会中的一员]。改信了天主教。孟高维诺自己就使六千人奉教,并说服蒙古讲回鹘语的汪古部信奉天主教。1304年,教廷给他派去一位德国助理。1307年,再派遣七位传教士,但只有三位安全抵达中国。1312年又有三位传教士到中国。1328年,孟高维诺去世,但天主教依然在中国持续发展,平均每个城市有五百至一千名天主教徒,直至元朝灭亡。在这期间很多侨居中国的蒙古人和西亚人士皈依天主教,其中不乏宫廷中的达官贵人。天主教可能没有在当地中国人中扎根,‘(因为神职人员和平信徒官员给教廷的)信件中很少提到当地中国人也没有提起中国人特有的问题,例如敬祖、家族关系和他们对天主的观念等’。明朝复兴,天主教徒随蒙古人逃离,但也有很多天主教徒被杀,教堂、修院被毁,泉州第五任主教,意大利人雅各伯,亦死于这场教难。两百年后,利玛窦到达中国时,在当地居民中,找不到任何天主教的痕迹,甚至连记忆都没有。

忽必烈死后,蒙古帝国四分五裂。元朝也开始逐渐走向衰败,各地盗贼四起。‘朱元璋至年十七,父母相继去世,孤苦无依,乃入皇觉寺为僧,游食诸州,寻复还寺。至郭子兴起兵濠州,民间不得居,相率趋避。元璋亦思避难,卜诸神,去留皆不吉,不禁嬉笑道:“莫非要我做皇帝不成?”再卜得吉占,遂决意弃僧投军。径入濠州谒郭子兴。元璋以子兴懦弱,不足与共大事,乃自率里人徐达、汤和等’,自成一军,在南方攻城掠地,日益壮大,元廷出兵,将领竟自相残杀,无暇顾及南方。朱元璋在南方称帝,国号为明,然后继续伐元。明军进陷通州,元顺帝挈后妃太子等,开建德门北去。明军入城,淮王帖木儿不花,左丞相庆童,及右丞相张康伯,平章政事迭儿必失,朴赛因不花,御史中丞满川,都路总管郭允中,皆死难。元朝亡。

参考文献:The Travels of Marco Polo, Giovanni da Montecorvino,《华夏史上的福音踪迹》,蔡东藩史作。

宋朝:孝,光,宁,理,度各帝

‘孝宗不喜渔色,宫闱里面,除谢后外,只有蔡、李两妃’。

‘(孝宗)诏令(朱)熹提举常平茶盐。未几,即调任浙东。浙右大饥,熹单车入阙,复面奏灾异由来,请孝宗修德任人,且指陈时弊凡七事。孝宗改容静听,并褒他切直。熹乃陛辞至浙,甫下车,即移书他郡,募集米商,蠲免赋税,米商大集,浙民始无忧乏食。熹遂钩访民隐,按行境内,轻车简从,所经各处,往往为属吏所不及知。郡县有司,多惮他丰采,不敢为非。才阅半年,政绩大著。乃进熹入直微猷阁。时各地尚旱蝗相仍,民多艰食,熹尚在浙,上言:“乾道四年间,曾在乡请诸官府,得常平米六百石,赈贷乡民,夏受粟,冬加息,计米以偿,逐年敛散,岁歉蠲半息,大饥将岁息尽蠲,先后历十四年,除原数六百石还官外,积得三千一百石,立为社仓,不复收息,每石止收耗米三升,所以一乡四十五里间,虽值荒年,民不歉食,此法可以推行”云云。孝宗闻言称善,因命熹草定规则,颁诏各路,一律仿行’。‘及入对[入朝答辩皇帝的提问],朱熹即极言天理人欲,不能并容。’

‘高宗自退居德寿宫后,自安颐养,不闻朝政。经孝宗始终侍奉,未尝失礼,颇也优游自适,乐享天年。享寿八十一岁而终。高宗素性恭俭,器具服饰,概从简省。就是晚年爱宠的刘贵妃,恃色好奢,亦尝阴加抑制’。

孝宗内禅,太子惇即位,是为光宗。立元妃李凤娘为皇后。李后貌虽轶群,性却妒悍,尝在高、孝二宫前,挑是翻非,屡言太子左右过失。孝宗亦屡加训敕,令以皇太后为法,否则将要废汝。凤娘不但不戒,反引为深恨。当了皇后,日思离间三宫,乘间窃柄,且阻光宗见孝宗。偏光宗又懦弱不振,唯唯承命,不敢忤旨。一日,光宗在宫中盥洗,由宫人奉邲进呈,光宗见她手如柔荑,禁不住说了一个“好”字。适被李后听闻,怀恨在心。越日,遣内侍献一食盒,光宗亲自揭启,总道是果餔等物,哪知盒中是一双血肉模糊的玉手,令人惨不忍睹。光宗幸皇贵妃,责她蛊惑病主[光宗多病],不异谋逆,竟令内侍持入大杖,把黄贵妃重笞百下。不到数十下,已是魂驰魄散,玉殒香消。李后见她已死,令内侍拖出宫外,草草棺殓,一面报知光宗,诡说她暴病身亡。光宗非常惊骇,明知内有隐情,断不至无端暴毙,可奈身为后制,不敢诘问。

‘寿皇[孝宗]不豫,接连三月,光宗毫不问疾,群臣奏请不报。立夏后,光宗反偕李后游玉津园,兵部尚书罗点,请先过重华宫[孝宗寝宫],光宗不允。到了五月,寿皇疾已大渐,竟欲一见光宗,每顾视左右,甚至泣下。丞相留正等,率辅臣入宫谏诤,光宗竟拂衣入内。正引帝裾极谏,罗点也泣请道:“寿皇病势已危,若再不往省,后悔无及。”光宗并不答言,尽管转身进去。’

孝宗崩。光宗不出来主丧,当由留正、赵汝愚,议请寿圣吴太后[高宗后],暂主丧事。治丧期内,由光宗颁诏,尊寿圣皇太后为太皇太后,寿成皇后[孝宗后]为皇太后,惟车驾仍称疾不出。

韩侂胄、赵汝愚等,请太皇太后令光宗内禅皇子扩。准奏。群臣乃立太子赵扩为帝,是为宁宗。尊光宗为上皇。光宗事后才得知,也只好承认。

韩侂胄奏劾赵汝愚,又欲排挤所有朝野正士,定出个伪学明目,‘无论是道学派,非道学派,但闻他反对侂胄,与攻讦自己,统说他是伪学一流’,于是蔡元定、朱熹的孔、孟正脉学说,被称为伪学,‘《六经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《中庸》、《大学》诸书,亦垂为世禁。’

金主乌禄病殂,‘嗣主璟沉湎酒色,不修朝政,内宠幸妃李师儿,外宠佞臣胥持国。自是政治大紊,兵刑废弛。北方鞑靼[蒙古]等部,屡来扰边,金廷遂连岁兴师,士卒疲敝,府库空匮,好容易击退外寇,又复内讧迭起,盗贼相寻,以是民不堪命,几无宁日。韩侂胄闻这消息,以为有机可乘,出兵伐金’。宋军大败,只好议和,金人索首谋韩侂胄的首级,礼部侍郎史弥远,杀韩侂胄。‘弥远、等遂入延和殿,以窜殛侂胄事奏闻。宁宗乃下诏数侂胄罪恶,颁示中外,且令籍没侂胄家产’,并将侂胄首级交给金人。

蒙古铁木真[哈不勒曾孙,即成吉思汗]嗣位后,联合远近诸部落,逐渐强大起来,与金开战。

宁宗驾崩。太子昀即位,是为理宗。

昔有辽人耶律达什。‘痛辽被灭,往走西部,联合回纥诸部,成一大国,史称西辽,据葱岭[帕米尔高原]东西地。西辽东袭蒙古属境。铁木真遣哲别往征,灭西辽。蒙古商人往花剌子模,被他杀掠。花剌子模在西辽西境,向奉回教,铁木真遣使诘问,又复被杀,乃亲督兵攻花剌子模。花剌子模王谟罕默德,敌不住蒙古军,窜死里海岛中。谟罕默德长子札兰丁,奔至哥疾宁[阿富汗东南部],纠集余众,出御蒙古,战了两三仗,被蒙古军杀得人仰马翻,只剩札兰丁一人一骑,逃至印度河边,投河南渡。尚有哲别、速不台二军,逾太和岭[高加索山脉]袭钦察部落[康居国后裔]。诸侯王,联兵援钦察,俱为哲、速二将所破,歼馘无算。哲别遇疾退军,铁木真班师命令,亦已颁到,乃收兵而回。铁木真回国后,因西征时征兵西夏,夏主不从,遂灭西夏。

铁木真病殁,第三子窝阔台嗣位。窝阔台伐金,理宗助蒙夹攻,蒙古主许俟成功,当把河南地归宋。金主退至蔡州[河南汝南县],‘宋将孟珙、江海带了兵粮,驰至蔡州城下,与(蒙统帅)塔察儿相会。塔察儿很是喜欢,当下与孟珙互约分攻,蒙古军攻北面,宋军攻南面,南北军不得相犯。议约已定,遂各安排攻具,分头薄城。塔察儿遣张柔率精兵五千,缘梯登城,城上守将,用长矛钩去二卒,且接连射箭。柔身上齐集流矢,状甚危急,宋将孟珙,忙麾先锋往援,才得将柔挟出。次日,珙进攻柴潭,立栅潭上,命部将夺柴潭楼。金人忙来堵御,被宋军一拥而上,无法拦阻,只好倒退。那柴潭楼即由宋军占住。蔡州恃潭为固,外即汝河潭,高出河身五六丈,孟珙遂命众凿堤,堤防一溃,水即泄尽。乃命刈薪填潭,以便通道。蒙古兵亦决练江,两军并济,捣入外城。金统帅孛朮鲁、中娄室两人,率精锐五百,夜出西门,每人负一束藁,藁上沃油,拟毁两军营寨。蒙古兵先已觉着,埋伏隐处,用强弩迭射。火甫及发,矢已先到,金兵伤毙甚众,只好退回。两军遂合攻西城,前仆后继,又复陷入。惟里面尚有内城,忽斜虎乃饬兵抵御,昼夜不懈。宋军攻入南城,完颜忽斜虎忙出去巷战,但见宋军鼓噪而来,蒙古兵亦随至,自顾手下不过千人,就使以一当十,也觉众寡不敌,但到了此时,已是无可奈何,只得拚了命与他厮杀。奋斗多时,部下伤亡将尽,忽斜虎已蓄着死志,惟尚欲见金主一面,方才殉国。退至幽兰轩,闻金主已经自缢,遂跃入水中,随流而没。于是兀朮鲁、中娄室以下,统皆从死,共得五百余人。承麟退保子城,因金主自尽,偕群臣入哭,乃酹为奠,奠尚未毕,子城又陷。奉御完颜绛山,奉金主遗命,急焚遗骸,霎时间兵戈四集,杀人盈城,承麟等无从脱逃,均死乱军中。宋将江海抢入金宫,正值金参政张天纲,便麾兵将他缚住。孟珙亦到,令张天纲引觅遗尸,珙到了幽兰轩,屋已尽毁,当命军士扑灭余火,检出金主尸骨,已是乌焦巴弓。适蒙古统帅塔察儿亦至,乃拟把金主余骨,析作两份,一份给蒙古,一份给宋,此外如宝玉法物,均作两股分派,且议定以陈蔡西北地为界,蒙古治北,宋治南,彼此告别,奏凯而回。’

因蔡州已复,宋臣上奏收复三京。理宗准,于是宋军与蒙军开战。宋军败退,蒙古军一路追来。‘警报迭达宋廷,理宗颇悔前事,下诏罪己。’

贾妃得宠,其弟贾似道,‘素行无赖,竟得为籍田令。似道仍恃宠不检,每日纵游诸妓家,入夜即燕游湖上。理宗尝凭高眺望,远见西湖中灯火辉煌,便语左右道:“想又是似道狎游呢。”翌日,遣人探问,果如所料。乃令京尹史岩之戒饬似道,岩之奏对道:“似道落拓不羁,原有少年习气,但才可大用,陛下不应拘以小节。”理宗竟信以为真,自此有向用似道意。

蒙古主窝阔台汗病殂。蒙哥嗣位。‘蒙哥汗有弟名忽必烈,素有大志,至是遂总治漠南,开府金莲川,延聘藩府旧臣,及四方文学士,访求治道。如刘秉忠、姚枢、许衡、廉希宪等,皆一时贤豪,尽归录用。量能授官。’

忽必烈进军鄂州,理宗升贾似道为右丞相,令进军汉阳,为鄂外援,后又令他移军黄州。‘黄州在鄂州下流,正当两湖及江西要冲,蒙古兵若渡湖出江,黄州就要吃紧。贾似道密令私人宋京,诣蒙古大营,情愿称臣纳币。适逢蒙古主蒙哥卒,忽必烈欲北归,遂与订盟。贾似道竟将称臣奉币的和议,隐匿不报,反捏称诸路大捷,鄂围始解,江、汉肃清,宗社危而复安’。朝廷众臣多看不起贾似道,似道掌权后,第一件事就是报复,名将多被迫害致死。复又开始敛财。

忽必烈嗣位,平定各路叛乱后,‘遣郝经为国信使,至宋修好,通告即位,并促践前日和约。似道一想,经若入都,前议必将败露,遂将来使拘住。蒙古遣官访问经等所在,且以稽留信使,侵扰疆场两事,来诘宋吏,宋廷不理。蒙古主忽必烈汗因宋先败盟,拘郝经,纳李璮,理屈情虚,乃决意南侵,授阿朮为征南都元帅,调兵南下。宋廷尚不以为意’。

理宗崩。‘理宗祀孔庙,升濂、洛九儒,表章朱熹四书,士习不变,有功理学’。

度宗即位。仍然重用贾似道。

忽必烈改国号为大元。

宋军守卫襄阳五年,被元军攻下。宋廷已无险可守。

度宗崩。太子显即位,年仅四岁。

元军挺进临安,似道穷迫无计,因缴还都督府印。有臣请诛似道,太皇太后不忍,‘乃降似道三官,居住婺州。婺人闻似道到来,争作露布,驱逐出境,不准容留。监察御史孙嵘叟等又均上言罪重罚轻,似道再被谪为高州团练使,安置循州,籍产充公。会稽县尉郑虎臣,奉命往押似道启行。似道正寓建宁府开元寺中,侍妾尚数十人。虎臣到后,命将侍妾屏逐,即令似道登程,既而舍陆登舟,进次南剑州的黯淡滩,虎臣复令似道观水,谓此水甚清,可以就死。似道以未接诏命对。再行至漳州木绵庵,竟就厕上拉似道胸,折骨而死。’

元军前锋抵临安府北新关。宋廷投降。‘德祐二年三月丁丑日,元军劫帝顯及全太后,并福王与芮,沂王与猷,度宗母隆国夫人黄氏,驸马都尉杨镇等,一律北去。太皇太后谢氏因病不能行,暂留临安。’

宋右丞相文天祥等,找到益王昰与弟广王昺,在福州立益王昰为帝,尊其母杨淑妃为皇太后。元军来攻,张世杰迁帝昰至湛江碙州岛,帝昰病殁,年仅十一。复立广王昺为帝,年方八岁。‘适都统凌震与转运判官王道夫,复取广州,张世杰遂择得广州外海的厓山,以为天险可恃,奉主移驻。进陆秀夫为左丞相。秀夫正色立朝,尚日书大学章句,训导嗣君。文天祥被俘。元将张弘范进攻厓山,尝使张世杰甥,三次招降,世杰不从。弘范令天祥作书相招,天祥提笔写就八句,末一韵道: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。”弘范览毕,付诸一笑,遂督兵攻厓山。张世杰又用联舟为垒的法儿,结大舶千余,作一字阵,碇泊海中,中舻外舳,四周起楼棚如城堞,奉帝昺居中,为必死计。将士多以为非策,世杰慨然道:“频年航海,何时得休?不若与决胜负,胜乃国家幸福,败即同归于尽罢了。”厓山两门如对立,北面水浅,舟不能进。弘范绕舟大洋,转入南面,用锐卒薄世杰舟,坚不可动。再用茅茨沃膏,乘风纵火,偏世杰已早防着,舟上皆涂水泥,经火不爇。弘范乃用舟师据海口,断宋军樵汲要路,宋军遂困。元将李恒又率舟师来会,弘范命守山北,自分部下为四军,相去里许。祥兴二年二月六日,晨间有黑气出山西,早潮骤涨。李恒先乘潮进攻,世杰率兵死战,相持至午,胜负未分。俄闻南军乐作,弘范督军继进,世杰南北受敌,军士皆疲,不能再战。但见旗靡樯倒,波怒舟摇,翟国秀、凌震等,俱解甲降敌。世杰兀自支持,战至日暮,值风雨大作,昏雾四塞。咫尺不辨南北,料知大势已去,竟与苏刘义断缆出港,带着十六舟径去。陆秀夫走至帝昺舟上,帝昺已惊作一团,秀夫见诸舟环结,度不能脱,乃先驱妻子入海,随语帝昺道:“国事至此,陛下当为国死。德祐皇帝受辱已甚,陛下不可再辱。”遂负帝昺同投海中。后宫诸臣,从死甚众。杨太妃闻昺死耗,也赴海而死。世杰舟至海陵山下,适遇飓风大作,将士劝他登岸,世杰太息道:“无须无须。”因自登柁楼,焚香祷天道:“我为赵氏,已力竭了,一君亡,又立一君,今又亡,我尚未死,还望敌兵退后,别立赵氏以存宗祀,今风涛若此,想是天意应亡赵氏,不容我再生。”祷毕,风愈大,波愈涌,竟覆世杰舟。世杰堕水溺死。南宋乃亡。

‘帝显进见元主,元主怜他幼弱,封为瀛国公,全太后自愿为尼,乃令出居正智寺,嗣复命帝显为僧。显时年仅六岁,后来竟病终沙漠。太皇太后谢氏,本留居临安,过了数月,被元兵从宫中舁出,北至燕都,降封为寿春郡夫人,留燕七年乃殁。

参考文献:宋史,蔡东藩史作。

宋朝:高宗

金兵既退,张邦昌乃迎元祐皇后孟氏入居延福宫,尊为宋太后,遣谢克家往迎康王。

康王即为,是为高宗。尊元祐皇后为隆祐太后。命黄潛善为中书侍郎,汪伯彦同知枢密院事,授张邦昌太保,封同安郡王,韩世忠为左军统制,李纲右仆射,并命兼御营使,宗泽为东京留守。高宗迁往扬州。

‘会闻河东巨寇王善,拥众七十万,欲夺汴城,泽单骑驰入善营,涕泣慰谕’,善附宗泽。会闻金人将入攻汜水,正拟遣将往援,巧值岳飞到汴,误犯军令,坐罪当刑。泽见他相貌非常,不忍加罪,及问他战略,所答悉如泽意。泽许为将材,遂拨兵五百骑,令援汜水,将功补过。飞大败金兵而还,因擢飞为统制,飞由是知名。’

高宗把李纲窜置鄂州,试欲金人议和。‘哪知宋愈示弱,金益逞强’。分兵三路入侵南宋。金主攻河南,银朮攻汉上,兀朮攻山东。‘兀朮欲渡河窥汴,幸得宗泽预遣将士,保护河梁,兀朮乃暂行退去’。第二年,‘银朮进陷邓州、知州、襄阳、均、房、唐、陈、蔡、汝、郑州、颍昌府。兀朮又自郑州抵白沙,去汴甚近’。宗泽击退金兵,请高宗还京。‘(高宗)拟择日还京。偏黄潜善、汪伯彦二人,阴恨宗泽所陈,牵连自己,遂百端阻难,不令高宗还汴,且戒泽毋得轻动’。宗泽忧愤成疾而殁,年七十。杜充移任东京留守,酷虐寡谋,大失众望,所有将士,及抚降诸盗,统行散去。

‘各处警报,接连传到扬州,黄潜善多匿不上闻。高宗还道是金瓯无缺,安享太平。‘(黄、汪二人)毫无谋议,整日里与娇妻美妾,饮酒欢谈。有时且至寺院中,听老僧谈经说法。不到数日,粘没喝已陷徐州,韩世忠率师救濮,被粘没喝回军截击,又遭败衂,走保盐城。粘没喝遂取彭城,间道趋淮东,入泗州。高宗才闻警报,亟遣江、淮制置使刘光世,率兵守淮。敌尚未至,兵已先溃。粘没喝长驱至楚州,守城朱琳出降,复乘胜南进,距扬州只数十里,内侍邝询闻警,忙入报高宗道:“寇已来了。”宗也不及问明,急披甲乘马,驰出城外。到了瓜州,得小舟渡江,随行惟王渊、张俊,及内侍康履,并护圣军卒数人,日暮始至镇江府。黄潜善、汪伯彦尚率同僚,听浮屠说法,听罢返食。堂吏大呼道:“御驾已行了。”两人相顾仓皇,不及会食,忙策马南驰。隆祐太后及六宫妃嫔,幸有卫士护着,相继出奔。居民各夺门逃走,互相蹴踏,死亡载道。’

高宗次日又赴杭州,遣史赴金军议和。‘中丞张澄,劾汪、黄二人有二十大罪。高宗方觉二人奸伪,乃贬二人。进朱胜非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,王渊同签书枢密院事。渊无甚威望,骤迁显职,人怀不平。苗傅自负世将,刘正彦因招降剧盗,功大赏薄,每怀怨望。至是见王渊入任枢要,更愤恨得了不得,且疑他与内侍康履、蓝珪勾通,因得此位。中大夫王世修,亦恨内侍专横‘,于是三人联合,待王渊退朝出来,杀之,拥兵入城,直抵行宫门外,且分头搜捕内侍,擒斩了百余人’,复又请高宗交出康履,斩之。再让高宗禅位太子[年方三岁],隆祐太后听政。高宗应允,经太后劝喻,苗等方才退去。‘皇子旉即日嗣位,太后垂帘决事,尊高宗为睿圣仁孝皇帝,以显宁寺为睿圣宫,颁诏大赦,改元明受,加苗傅为武当军节度使,刘正彦为武成军节度使,分窜内侍蓝珪、曾泽等于岭南诸州。傅遣人追还,一律杀毙,且欲挟太后幼主等转幸徽、越,赖胜非婉谕祸福,才得罢议。’平江留守张浚等,欲使高宗复位,会韩世忠自盐城出海道,将在,既至常熟,张浚等请世忠讨逆。世忠进兵,苗傅、刘正彦、王世修死,高宗复位。

金兀术挥师南侵,杀抵临安[杭州],高宗逃往明州[宁波],兀术又追来,高宗登楼船入海,先至(舟山)定海县,继至昌国县[舟山定海],命前军统制张俊守明州。及明州陷落,高宗乘船逃往(台州)章安镇,兀术率舟师力追,被张公裕的水师击退。兀术舟师返航,在镇江被韩世忠水师拦住去路,双方约定明日决战。世忠只有八千人,而金兵却有十万之众。次日决战,竟是金兵大败,兀术女婿阵亡。金兵逃入黄天荡,发现是断港,兀术命兵士挖老鹳河故道,企图通航逃走,结果岳飞杀到,把金兵杀得七零八落,逃回船中,兀术检点兵士,十成中已伤亡三五成。兀术原已令偏将王权等,留驻广德境内,防宋军拦截后路,结果王权等已被岳飞歼灭,岳飞还复夺建康城[南京]。兀术只好返回黄天荡,去战韩世忠,结果又败。是夜,兀术得到当地人指点:‘应舟中载土,上铺平板,并就船板凿穴,当作划桨,俟风息乃出。海舟无风不能动,可用火箭射他箬篷,当不攻自破了’。金兵用此计得以逃脱。‘金兀朮渡江北行,趋向建康,还道建康由金兵守住,徐徐的到了静安镇。甫到镇上,遥见有旗帜飘扬,中书岳字,亟令退兵。兵未退尽,后面已连珠炮响,岳飞领大队杀到,兀朮策马飞奔,驰过宣化镇,望六合县遁去。到了六合,收集残兵,又失去了许多辎重,及许多士卒。’金兵攻破楚州[安徽凤阳],北路已通,兀术正欲北归,却被张俊拦截,遂转趋陕西。

东京[开封]、西京[洛阳],北京[邯郸大名县],南京[河南商丘],尽为金有。金主本无意中原,愿立藩王,让它自治。宋降将刘豫,贿赂金将挞懒,得立为藩王,称为大齐皇帝。秦桧随徽宗钦宗至金,被金主看中,交挞懒[金主弟]任用,挞懒任他为参谋军事。‘挞懒因秦桧夫妇,勤劳王事,格外优待,桧夫妇亦誓愿报效。挞懒相处已久,熟悉他两口儿的性情,遂与他密约,纵使还南。桧遂挈妻王氏航海至越州,诈言杀死监守,夺舟回来。秦桧曾大言道:“我有二策,可安抚天下。”及问他何策,他又言:“未登相位,说亦无益。”高宗还道他果有奇谋,即拜为尚书右仆射。桧乃入陈二策,说是:“将河北人还金,中原人还刘豫[金人扶持的伪皇帝]。”高宗驳斥道:“桧言南人归南,北人归北,朕系北人,当归何处?”桧无词可对。复又劝高宗屈己听受。高宗道:“朕嗣太祖、太宗基业,岂可受金人封册?”桧亦语塞。’

‘武功大夫张荣,在兴化缩头湖衅,联舟作寨,为自守计。挞懒欲渡江南侵,拟先破寨,荣遂率舟师迎战,见敌舰不多,但用小舟出击。会值天旱水涸,敌舰为泥淖所阻,不能前进,荣分军为二,一半用舟,一半登陆,杀敌无数,挞懒指麾健卒,冲开血路,方才走脱。挞懒奔至楚州,闻刘光世引兵来攻,遂不敢逗留,退屯宿迁,未几北去,光世遂进复楚州。江东已无金人,只有陕西一带,尚为金兀朮所盘踞,陕西都统制吴玠,扼守和尚原[宝鸡西南],积粟缮兵,列栅固垒,为死守计。金兀朮遣部将没立,自凤翔出兵,乌勒折合,自大散关出兵,夹攻吴玠。旋有侦骑来报,金将乌勒折合已到北山,玠整军出发,严阵以待。乌勒折合贻书请战,玠不慌不忙,分军为前后二队,径逼北山。金兵沿山列阵。见玠军逼近,便麾众出战,玠怒马突出,劈头遇着金将,手起刀落,砍落马下,金兵为之夺气。玠率前队军杀入,与金兵鏖斗一场,自巳至午,杀伤过当。两军俱回阵午餐,餐毕复战。玠令前队休息,将后队抽出,与敌再斗。金兵已觉力乏,怎禁得一支生力军,杀将过来,顿时遮拦不住,逐步退后。玠督兵进逼,乌勒折合料难抵挡,就回马奔驰。主将一逃,无人不走,被吴玠驱杀数里,丧失无数。没立方攻箭筈关,玠复遣将往击,杀败没立。兀朮大愤,会集诸将及兵卒十余万,亲自督领,就渭水上筑起浮梁,陆续渡兵,进抵宝鸡。当从宝鸡县起,结连珠寨,垒石为城,夹涧与玠军相拒,进薄和尚原。吴玠与弟吴璘,挑选劲弩,与诸将分番迭射,连发不绝,势如雨注,号为驻队矢,金兵少却。玠又分遣诸将,从间道绕出,断敌粮道,且令璘带弓弩手三千,往伏神岔沟,自度敌众,粮尽且走,竟纵兵夜击,连破敌营十余座,兀朮仓皇败走,奔至神岔,一耳炮响,箭如飞蝗。兀朮抱头前窜,身上还中了两箭,此时天色未明,不辨左右,兀朮恐被敌认识,亟把须髯剃尽,飞马遁去。’

宋伐刘豫,金兵来援,‘吴玠闻信,留弟璘守和尚原,自率军驻河池,一面檄熙河总管关师古收复熙、巩诸州。金将撤离喝得报大怒,即命降将李彦琪驻秦州,窥仙人关,牵制吴玠,复令游骑出熙河,牵制关师古,自统兵从商於进发,直捣上津,破金、均、房三州,镇抚使王彦败走。撤离喝乘胜而进,直趋洋汉。兴元府知府刘子羽,急命田晟守饶凤关,并遣人召吴玠入援。玠自河池驰救,日夜趋三百里,至饶凤关。撤离喝督军仰攻,一人先登,二人拥后,前仆后继,更番迭上。玠军弓弩乱发,兼用大石推压,相持至六昼夜,尸如山积,关仍如旧。撤离喝更募死士,由间道出祖溪关,绕至玠后,乘高瞰饶凤关,诸军支持不住’,吴玠退守仙人关,刘子羽退守三泉,玠播千人相助。撤离喝不敢再进,并因饷运不继,杀马以食。子羽与玠复屡用游兵四扰,弄得撤离喝寝食不安,只好还军。子羽复约玠出师掩击,金兵统有归志,无心返战,徒落得堕溪坠涧,丧毙无算,所有辎重,尽行弃去。王彦乘势复金、均、房三州。越年,金兀朮、撤离喝及刘豫部将刘夔,三路连合,攻破和尚原,转趋仙人关,吴玠先命弟璘设寨关右,号为杀金平。金兵凿厓开道,循岭东下,誓破此关。吴玠守第一隘,吴璘守第二隘,金人用云梯,用铙钩,用火箭,想尽攻关的法儿,始终不能破入,反死了若干士卒。玠与璘且带领诸将,分紫白旗,捣入金营,金阵大乱。金将韩常被射中目,金人始宵遁。玠又遣王浚等埋伏河池,扼敌归路,复得一回胜仗。那兀朮、撤离喝、刘夔等人,都垂头丧气,奔还凤翔去了。’

此时岳飞为江西南路制置使,屯兵江州。刘豫将李成破虢州、邓州、襄阳,‘刘豫更派兵陷伊阳,并与金人合兵,破洮、岷二州,豫更联络洞庭湖贼杨么,令与李成合军,自江西趋浙。(岳飞)遂长驱至郢州。郢州已为刘豫所有,遣部将京超拒守。超有勇力,素号万人敌,闻飞抵城下,登陴守御,自恃勇力,不甚设备。飞下令道:“先登者赏,退后者斩!”部将王贵、牛皋等,奋勇登城,飞麾众随上,前仆后继。霎时间拔去齐帜,换了宋帜。京超开城逃走,由飞遣将追蹑,超投崖死,郢州遂复。飞安民已毕,即进趋襄阳。李成率众迎战,分步骑为两队,步兵列平野,骑兵临襄江。飞视后,微哂道:“步兵利险阻,骑兵利平旷,今李成乃适与相反,显违兵法,虽有众十万,怕他甚么?”遂从马上举鞭指示王贵道:“尔可用长枪步卒,击他骑兵!”又指牛皋道:“尔可率骑兵,击他步卒!”两将奉令,分头前进。王贵杀入敌骑阵内,专用长枪,刺他坐马,马中枪即坠,骑贼纷纷落马,戳毙无数,余骑多逼入江中,也多半溺死。牛皋杀入步兵队里,怒马驰骋,锐不可当,步贼不遭刃毙,也被踏毙,又伤亡了无数。李成顾命要紧,也无心管及部下,只好飞马逃去。飞遂克复襄阳。还有刘豫部将,驻扎新野,收成溃众,准备再战。飞派牛皋攻随州,王贵攻唐州、邓州,张宪攻信阳军,自率裨将王万,分作左右两翼,掩击新野贼兵。成众已是虎口余生,早知岳家军厉害,一见岳字旗帜,早已魂胆飞扬,逃得不知去向,此外伪齐兵士,自觉形势孤单,当然溃散。被岳飞、王万两翼,痛剿一阵,徒落得尸横遍野,血流成渠。待岳飞回至襄阳,牛皋、王贵、张宪等,陆续报道胜仗,所有随州、唐州、邓州、信阳军,一律收复。’

金遣讹里朵、挞懒、兀朮率兵五万人应豫。豫令子麟、侄猊与金兵会,分道南侵,骑兵自泗攻滁,步兵自楚攻承州,大有吞视江南的气象。太尉韩世忠遂自镇江济师,进屯扬州,使统制解元守承州,御金步卒,亲提骑兵驻大仪,抵挡敌骑。且伐木为栅,自断归路,誓与金、齐决一死战。会吏部员外郎魏良臣,奉使如金,途中与世忠相遇。世忠知良臣是主和派,故意撤去炊爨,然后与良臣会叙。且伪言已经奉诏移屯平江,良臣颔首,匆匆驰去。世忠待良臣出境,即奋然上马,下令军中道:“视吾手中鞭,鞭指何处,即向何处,不得稽迟!”将士应令,随世忠出发。世忠相视形势,随地设伏,少约百人,多约千人,计自大仪以北,设伏二十余处。自置营五座,令各伏兵,闻营中鼓声,一同出击,违令者斩!筹画既定,专等金兵到来。金前将军聂儿孛堇,正拟遣派侦骑,探悉宋军所向,巧值魏良臣驰至,即问明宋军消息。良臣自述所见,孛堇大喜,急引兵至江口,距大仪不过数里。别将挞不野,拥着铁骑,骤马向前,经过韩世忠五营东首。世忠早已瞧着,忙令营中擂鼓,鼓声一响,伏兵四起,各奋力突入金兵阵中。霎时间四面八方,统夹入宋军旗帜,挞不野几乎目眩神迷,无从指挥。蓦见有一队健卒,横入阵中,人持一斧,斧柄甚长,上揕人胸,下斫马足,眼见得金兵大乱,人马迭仆。挞不野想觅路逃生,偏偏退了数步,竟陷入泥淖中,怎禁得宋军四至,围裹与铁桶相似,所有骑士,统被擒去,挞不野也只好坐受捆缚罢了。世忠既擒住挞不野,再进军攻金兵,一面遣偏将成闵,率骑卒数千,往援解元。解元到了承州,也是设伏待着,且决河阻住金兵。金兵涉水攻城,将至北门,解元即放起号炮,呼召伏兵,伏兵一齐杀出,金兵怯退。既而又至,再战再却,却而又进,一日至十三次。解元也自觉疲乏,但总相持不退。成闵率骑兵从东北角杀入,金兵腹背受敌,当然支撑不住,一哄儿逃走了,解元与成闵合军,追蹑金兵。沿途俘获甚多,直追到三十里外,方才回军。成闵自往世忠处报捷,世忠已至淮上,大败金将聂儿孛堇等,金兵渡淮遁去。’

伪齐与金围庐州,被岳飞杀退。

金主吴乞卖病殁,阿骨打孙合剌嗣位。

‘(韩世忠)引兵渡淮,直薄淮阳城下,适值金兀朮来会刘豫,世忠即督兵与战。金先锋牙合孛堇,恃勇前来,由世忠部将呼延通与他搏斗,战至数十合,未分胜负。两人杀得性起,各将兵械弃去,徒手步战,终被呼延通扼吭擒住。世忠乘胜掩击,金人败去。既而兀朮、刘猊复引兵来援,世忠向张浚求救,待久不至,世忠竟勒阵向敌,且遣人驰语道:“锦衣驄马,兀立阵前,便是韩相公,汝等何人善战,便即过来,一决雌雄!”既而果有两敌将冲来,世忠不待近身,奋戈直出,左右一挥,两敌将死了一双,余兵怯退。世忠乃奏报行阙。高宗与张浚商议,乃下诏令世忠还屯楚州。及浚至镇江,诸将毕集,浚派张俊屯盱眙,韩世忠仍屯楚州,刘光世屯合肥,杨沂中为张俊后援,岳飞屯襄阳,令图中原。’

‘刘猊进军淮东,为韩世忠所拒,转趋定远。刘麟从淮西架三浮桥,接连渡军,进次濛州、寿春交界。张俊出兵抵御,相持未决。刘猊自定远趋宣化[南京附近,非河北宣化],欲寇建康,至越家坊,适与杨沂中相遇,正待整军交锋,不意沂中已奋杀过来,连迎战都属无暇。猊料不可当,忙麾军退去,改向合肥进发,意欲与麟合兵,集众后进。沂中料知猊军必趋合肥,遂从间道进军,赶过刘猊前面,严阵以待。刘猊遇阻,据山列阵,命骑士挽弓注射,矢下如雨。沂中令统制吴锡,率劲兵五千,先行突阵,自率大军为后应。吴锡奉令登山,前队多中箭倒退。锡怒马突出,左持刀,右执盾,飞步上冈,部兵见主将前进,也不管死活,拚命随上。猊众不及拦阻,阵势稍动。沂中纵军四击,并自麾精骑,横冲猊军,且大呼道:“贼破了!”猊不觉骇顾,部下亦错愕失色,顿时溃乱。统制张宗颜,亦奉到张浚檄文,自泗州来援合肥,正当猊众背后,乘势夹攻,猊众大败,被杀无算。猊奔至李家湾,又值张俊统兵杀来’,刘猊好容易突围,沂中追兵又到。猊全军覆没,只身逃脱。‘刘麟闻猊初败,已退军数十里,不敢与张俊相持,所以俊得转攻刘猊。’

隆祐太后崩,徽宗崩,郑太后[徽宗后]崩。

岳飞用反间计,使金人废黜刘豫。‘豫向挞懒乞哀,挞懒责豫道:“昔赵氏少帝出京,百姓燃顶炼臂,号泣盈途,今汝被废,并无一人垂怜,汝试自想,可为汴京的主子么?”’

‘金兀朮、撤离喝分道入寇。兀朮自黎阳趋河南,势如破竹,连陷各州县,东京留守孟庾,南京留守路允迪,不战即降。权西京留守李利用弃城遁回,河南复为金有。撤离喝自河中趋陕西,入同州,降永兴军,陕西州县,亦相继沦陷,金兵遂进据凤翔’。撤离喝继进,遇吴璘[吴玠已病殁],结果又败,‘仍返凤翔,不敢越陇行军了’。

‘金兀朮已据东京,且派兵南下,适刘锜奉命为东京副留守,行至顺昌城下,知府陈规出迎,且言金兵将至。锜即问道:“城中有粮食否?”规答言:“有米数万斛。”锜喜道:“有米可食,便足战守。” 遂命将原来的各舟,击沉江底,示无去意;并就寺中置居家属,用薪积门,预戒守吏道:“脱有不利,即焚吾家属,无污敌手[因往守东京,所以军人俱携带家属,连刘锜亦挈眷同行]。”于是军士争奋,男子备战守,妇人砌刀剑。锜取得伪齐所造痴车,以轮辕埋城上,又撤民户扉作为屏蔽,焚去城外民庐数千家,免为敌有。阅六日,整缮粗竣,便有敌骑驰至。锜预设伏兵,骤然突出,获住骑士二人,讯出金将韩常驻营白沙窝,距城三十里。锜即夜遣锐卒千人,往捣韩营。韩常仓猝拒战,禁不住来军勇猛,更兼月黑灯昏,自相攻击,冤冤枉枉的死了数百人,不得已退兵数里。既而金三路都统葛王乌禄率兵三万,与龙虎大王合兵薄城。锜却大开城门,似迎接一般,乌禄等反不敢进城,猛闻城楼上一声梆响,箭似飞蝗般射来。金兵多中箭落马,渐渐退走。锜亲督步兵,从城中杀出。金兵落荒而逃,被锜军蹙至河边,溺毙无数。锜回军入城,休息二日,闻金兵又进驻东村,距城二十里,乃复遣部将阎充募敢死士五百人,乘夜袭敌。可巧是夕天雨,电光四闪,阎充领壮士突入金营。从电光影下,见有辫发兵,立即杀毙,金兵又骇退。锜闻阎充获胜,又募百人往追,每人各给一嘂[哨子],且嘱他见电[闪电]起击,电止四匿,百人受计而去。金兵正被阎充击却,退走十五里,正思下寨,蓦听得嘂声四起,电光一明,便有刀光过来,飕飕的好几声,有几个好头颅,被它斫去,电光一灭,刀光也没有了,头颅也不动了。金兵疑神疑鬼,起初尚不敢妄动,等到队中兵士,多做作无头鬼,忍不住奋起乱击。哪知击了一阵,统是自家人相杀,并没有宋军在内。统将命各爇火炬,偏是大风乱吹,随点随熄。俄顷嘂声又起,飞刀复至,害得金兵扰乱终宵,神情恍惚,自思站留不住,再退至老婆湾。兀朮在汴,屡得败警,即率兵十万来援,竟收到刘锜战书,且愿献浮桥五座,谓贵军南渡,然后接战。锜即于夜间,使人至颍,置毒颍水上流,及水滨草际,戒军士毋得饮水。待至黎明,竟就颍水上筑五座浮桥,令敌得渡。时当盛夏,天气酷暑,兀朮率兵渡颍,人马多渴,免不得饮水食草,人中毒辄病,马中毒辄死,兀朮尚未知中计,渡颍薄城,列阵以待。锜以逸待劳,按兵不动。至日已过午,天气少凉,乃遣数百人出西门,与敌对仗。兀朮见锜兵甚少。毫不在意,但令前军接战。锜军统制赵撙、韩直麾兵奋斗,身中数矢,并不少却。兀朮再遣兵助阵,把赵、韩两将围住。谁知城内发出一彪人马,从南门杀来,口中并没有呼喊声,但持巨斧乱斫,将金兵冲作数截。兀朮见不可挡,亲督长胜军[军士皆着铁甲,戴铁鍪,三人为伍,贯以韦索,每进一步,即用拒马随上,可进不可退,以示必死]前进,锜早已预备,即率长枪手、刀斧手两大队,亲自督战。长枪手在前,乱挑金兵所戴的铁鍪,刀斧手继进,用大斧猛劈,不是截臂,就是碎首。兀朮复纵出铁骑,分左右翼,号为拐子马,前来抵敌。锜仍命长枪大斧,驱杀过去,拐子马虽然强健,也有些抵挡不住,逐步倒退。忽然大风四起,斜日无光,锜恐为金军所乘,亟用拒马木为障,阻住敌骑,且高呼兀朮道:“金太子兀朮听着!两军已斗了半日,想尔军亦应饥馁,不如彼此少休,各进夜餐,再行厮杀!”兀朮也自觉腹饥,巴不得有此一语,遂应声允诺。锜即命军士入城担饭,须臾持至饭羹,分饷军士。锜亦下马进餐,从容如平时。兀朮也命部众饱食干粮,两下食竟,风势稍减,锜军复乘着上风,撤去拒马木,再行接仗。锜见兀术身披白袍,骑马督阵,便奋呼道:“擒贼先擒王,何不往擒兀朮?”军士闻命,都拚命上前,向兀朮立马处杀入。兀朮手下的亲兵,不及拦阻,只好拥着兀朮,倒退下去,为这一退,阵势随动,顿时大乱,遂四散奔窜,兀朮亦即退走。刘锜乘势追杀,但见道旁弃尸毙马,血肉枕藉,车旗器甲,积如山阜,好容易搬徙两旁,金兵已逃得很远,料知追赶无益,乐得将道旁弃物,搬凑数车,打着得胜鼓回城。是夕,大雨如注,平地水深尺余,兀朮退军二十里外,仍然立足不住,竟率败军回汴去了。’

岳飞闻刘锜奏捷,遂遣王贵、牛皋、杨再兴、李宝等经略西京,及汝、郑、颍昌、陈、曹、光、蔡诸州郡,又命梁兴渡河,纠合河北忠义社,分徇州县,一面上表密奏,请长驱以图中原。高宗进飞少保衔,授河南府路兼陕西,河东北招讨使,且传命道:“设施之方,一以委卿,朕不遥度。”寻复改授河南北诸路招讨使。飞遂誓师大举,进兵蔡州,一鼓入城。再遣张宪往颍昌,击败金将韩常,收复淮宁府,郝晸复郑州,张应、韩清复西京,杨遇复南城军,乔握坚复赵州,他将所至,无不得利。河南兵马铃辖李兴,也纠众应飞,收复伊阳等八县,并及汝州。金河南尹李成,弃城遁去。飞遂荐兴知河南府,且遣张应会兴复永安军。捷报屡达临安,秦桧反引为深忧。既而韩世忠又收复海州,张俊部将王德又收复宿州、亳州,金人大震,募死士致书秦桧,责他负约。桧益愧恨’。

‘桧遂复主和议,遣司农少卿李若虚驰抵飞营,劝他班师,岳飞当然不肯。岳飞留大军驻守颍昌,命诸将分道出战,自率轻骑赴郾城。又有钦使到营,令飞自行审处,不得轻进。飞语钦使道:“金人伎俩已穷,飞自足破敌,请钦使回奏皇上,保毋他虞。”钦使自去。飞遂令游击日出挑战,兼加痛詈,兀朮大怒,即会集龙虎大王、盖天大王及将军韩常等兵,直逼郾城。飞子岳云[受官防御使,尝统数千骑兵,自成一队],领精骑数千,开城出斗,突入金兵阵内,鏖战数十合,杀伤甚众。兀朮放出一万五千骑拐子马,抵御岳云。拐子马互相钩连,逐排驰骤,马上骑士,俱着重铠,连面上亦用铁皮为罩,只露出一双眼睛,所有刀剑等械,不能刺入,他却手执利器,随心刺击,这是兀朮手下最强的雄兵,一向横行中原,没人敢挡。只颍昌一战,为刘锜所败,但彼时尚只有数千骑,面上且不罩假面,但戴着铁胄,所以被锜军枪挑斧斫,转致挫失。此次越加精练,补隙增兵,竟在郾城濠外,一齐驱出来困岳云。云也不管死活,抖擞精神,与他厮杀,复冲突了一小时,身上已中数创,尚是勉力支撑。忽城中冲出一队藤牌军,到了阵前,左手用藤牌蔽体,右手各执麻扎刀,蹲身向地,专斫马足。拐子马互为连贯,一马倒仆,二马不能行,霎时间,人仰马翻。岳云乘势杀出,岳飞又纵军奋击,杀得金兵大败亏输,向北遁去。兀朮收集败兵,再从汴京调到生力军,复来决战。飞止率四千骑士,出摩敌垒,又将兀朮杀败。兀朮愤甚,复会师十二万众,转趋临、颍。岳飞命云增援颍昌,云应声即行,甫抵颍昌,果见金兵大至,云与王贵左右夹击,十荡十决。金兵又骇奔十五里。会太行忠义两河豪杰,与岳飞部将梁兴,连败金兵,夺回怀、卫诸州,太行道绝,金人大恐。飞遂进军朱仙镇,距汴四十五里,与兀朮对垒列阵。飞但遣背嵬军五百骑,先驱杀入,已将兀朮阵势冲动,再经岳飞挺枪跃马,驰入阵内,众将各奋勇向前,金兵十毙六七,兀朮亦几乎丧命,一口气跑回汴京’。

‘岳飞正召谕诸将,整装出发,且传语道:“直抵黄龙府[长春农安县],与诸君痛饮。”忽有朝使到来,促飞班师,谓:“秦丞相与金议和,已有头绪”。飞愤然道:“恢复中原,十得七八,奈何中道班师?”朝使默然而去。秦桧乃命张俊、杨沂中等班师,然后上言:“飞只孤军,不应久留。”高宗也糊糊涂涂的应了一声。桧遂连下十二道金牌,催飞速归。岳飞只好班师,且请罢免兵权,高宗不许。

‘兀朮复私遗桧书道:“汝朝夕请和,奈何令岳飞掌兵,日图河北?汝必杀飞,然后可和。”桧至是极力营谋,必欲置飞死地。岳飞在诸将中,年龄最少,三十岁即统领一军,独当方面,且累立战功,诸将多积不能平。张俊也阴怀猜忌,遂与秦桧捏造证据,告岳飞谋反,高宗道:“刑以止乱,倘妄加追证,反至摇动人心。”桧默然趋出,竟假传诏旨,逮飞父子下狱。秦桧命谏议大夫万俟卨,办理此案。卨素与飞有隙,审问数次,也经过几番拷讯,害得岳飞死去活来,始终不肯承认。万俟卨也自作供状,诬陷岳飞。韩世忠心怀不平,向桧诘问飞罪。桧答道:“飞子云与张宪书,虽未得实据,恐怕是莫须有的事情。” 世忠忿然道:“莫须有三字,奈何服天下?丞相须审慎为是。” 桧不与再言。岳飞自绍兴十一年十月被系,迁延到了年底,尚未决案。秦桧妻王氏道:“这有什么要紧?索性除灭了他,免得多口。”桧闻此言,私计遂决,当即取过纸笔,写了数语,折成方胜,遣干仆密付狱吏。是夕,即杀岳飞父子。桧遂通书兀朮,兀朮大喜,他将俱酌酒相贺,乃遣宋使莫将先归通意,嗣令审议使萧毅、邢具瞻同至临安,萧毅等入见高宗,议以淮水为界,索割唐、邓二州及陕西余地,且要宋主向金称臣,岁纳银币等物。高宗令与秦桧商议,桧一律承认。金使许归(徽宗郑后)梓宫及韦太后[高宗母]。’

‘秦桧暴病倒地,四肢颤动,与杀鸡相似,口中模模糊糊的,说了几声饶命。御医亟至就榻诊治。秦桧忽双目圆睁,呼他为岳少保,又忽呼他为施义士,既而又把赵鼎、王庶等官职名号,都叫了出来。桧服药后,愈觉沉重,不是连声呼痛,就是满口呼冤,那身上的皮肤,忽红忽青,随时变色。王氏等正在着忙,有门役报称御驾到来,急命秦熺[秦桧子]出外迎驾。至高宗入内问疾,桧已不能出词,只对着高宗,流了几点鼻涕眼泪。高宗便语秦熺道:“卿父病休,势已垂危,看来是不能挽救了。”熺跪奏道:“臣父倘有不测,他日继臣父后任,应属何人?”高宗摇首道:“这事非卿所应预闻。”言讫拂袖出室,乘辇还宫。是夕,桧嚼舌而死。’

金主合剌,嗜酒无度,往往因醉使性,妄杀大臣,自是上下离心,国势渐衰。挞懒遗子胜花都郎君,逃往西北,连结蒙古,屡寇金边。蒙古民族,就是唐朝的室韦[鲜卑分支]分部,酋长为哈不勒。兀朮自汴京回国,特带兵往剿,屡战不胜,没奈何与他讲和,册封哈不勒为蒙兀国王。兀朮班师,未几病逝。金主合剌用从弟亮为平章政事。亮杀合刺,自立为王。’

钦宗驾崩。

金主亮率军六十万伐宋。金将徒单合喜长驱西进,直抵大散关,被吴璘击退。高平人王友直少谙兵法,志复中原,闻金亮渝盟,遂联络豪杰,攻下大名府。宿迁人魏胜,素号智勇,聚义士三百,收复海州。金主亮闻数路警报,亟拟渡淮南进,宋老将刘锜用水兵扼住,水中暗伏水手,遇有敌舟,用钉凿沉。亮又不敢径渡,没奈何改趋淮西。守将王权逃走,金兵过淮河,占扬州。群臣多劝高宗避敌,皇子玮不胜忿懑,入白高宗,愿率师御寇。高宗亦颇感动,乃下诏亲征。中书舍人虞允文,参赞军事,杨存中为御营宿卫使,择日亲征。虞允文驰往芜湖迎李显忠,交代王权军,乘便犒师。允文到了采石[采石矶],王权已去,显忠未来,军士三五星散,均解鞍束甲,坐列道旁。及见了允文,方起立行礼,通报各队将弁。统制时俊等出迓允文,允文才入帐中,忽有侦卒来报,金主亮已渡江前来了。但见长江上下,舳舻如织,亮独乘龙凤大船,绝流而渡,采石矶头,钲鼓相闻。各将都面面相觑,不发一言。独虞允文慨然起座,语诸将道:“大敌当前,全仗诸公协力同心,为国杀敌。现在金帛诰命,均由允文携带至此,以待有功。允文一介书生,未娴戎事,亦当执鞭随后,看诸公杀贼建功”。诸将经此数语,也一齐起立道:“参军且如此忠勇,某等久效戎行,且有参军作主,敢不誓死一战。”允文大喜,惟随从允文的幕僚,掣允文衣,密语道:“公受命犒师,不受命督战,若他人败事,公忍受此咎么?”允文怒叱道:“危及社稷,我将奚避?”乃命诸将严阵以待,分戈船为五队,两队分列东西两岸,作为左右军,一队驻中流,作为中军,还有两队,潜伏小港,作为游兵,防备不测。部署甫毕,敌已大呼而至,亮在后面,自执红旗,麾舟数百艘,鱼贯前来。霎时间,已有七十艘渡至南岸,猛薄宋师。宋师见来势甚猛,稍稍退却。允文督战中流,拊统制时俊背上,婉颜与语道:“将军胆略,素传远迩,今退立阵后,反似儿女子一般,威名宁不扫地么?”时俊闻言,即跃登船头,手挥双刀,拚命相搏。军士亦努力死战,两下里相持不舍。允文复召集海鳅船猛冲敌舟,敌舟不甚坚固,被海鳅船锐角相撞,沉没了好几艘。他尚仗着多舟,半死半战,直至日暮,尚不肯退。允文也觉焦灼,遥见西岸有许多官兵,陆续到来,便即驶舟拢岸,登陆招呼,约略询问,方知是光州溃卒。遂与语道:“你等到此,正好立功,我今授你旗鼓,绕道从山后转出,敌必疑为援兵,定当骇走了。”大家依计,受了旗鼓,欢跃而去。允文复下舟督战,不到片刻,那受计的军士,已绕出山后,携着大宋旗号,踊跃前进。金主亮果疑是援军,抛去红旗,改用黄旗,麾兵退去。允文又命强弓劲矢,尾击追射,把金兵射毙无算。直至金兵均退至北岸,方才收兵。(金主)亮还至和州,检点兵士,丧失甚多,遂迁怒各将,捶杀了好几人。

到了次日,亮督军再进,甫至杨林河口,见已有海舟,排列非常严肃。原来是宋将盛新,他受虞允文命令,料知亮必复来,已于夜半驶舟直上,整备着许多火箭,来烧金船。亮正拟上前突阵,忽闻鼓声一响,宋船中的火箭,好似万道金光,一齐射至。把金舟尽行延烧。亮亟督兵扑救,偏宋师四面驶集,都来纵火,连亮自坐的龙凤舟,也被燃着。亮且扑且遁,好容易奔回北岸,龙头也焦了,凤尾也黑了,其余三百号战船,只剩了一半,还都是残缺不全,不能再驶。’

乌禄即位东京,改元大定。众金将杀金主亮。‘(金将)元宜自为左领军副大都督,派兵至汴,杀毙亮后徒单氏。及亮子光英,一面退军三十里,遣使持檄诣镇江军议和。荆、襄、江、淮一带所有金兵,尽行北去。’

四川宣抚使吴璘,出屯汉中,复商、虢诸州,分兵收大散关,又遣姚仲攻德顺军[宁夏隆德县],四旬不克。璘用李师颜代将,师颜子珽出战百亭,大败金兵,擒金将耶律九斤等百三十七人。金兵悉锐趋德顺,璘亲往督师,又与金人大战,仍得胜仗。金兵入营固守,会天大风雪,乃拔营遁去。璘遂整军入城,再派严忠取环州,姚仲、耿巩、王彦等,复兰、会、熙、巩等州及永兴军。虞允文至陕,与吴璘会同规画,次第进行,西陲好算顺手,东土亦得捷音。金遣豆斤太师发诸路兵二十路,进攻海州[连云港],知州魏胜,择劲悍三千余骑,往拒石阐堰,金军不能进,只得退还。胜留千骑扼守险要,金兵十余万来争,胜率众往援,杀死金兵数千人,余众遁去。及胜还城中,金兵复乘夜薄城,围至数匝,胜竭力守御,且缒兵向宋廷告急。高宗命镇江都统张子盖驰援。子盖发兵至石湫堰,见河东列着敌阵,即率精骑冲击,纵横驰骤,锐不可当。金兵正苦难支,又见魏胜统军杀来,便相率奔溃。后面阻着石湫河,急切无从逃避,多半拥入河中,不能泅水的,当然毙命。’

高宗以年老倦勤,意欲禅位。未几,由高宗降诏,令太子玮即皇帝位,是为孝宗。

参考文献:宋史,蔡东藩史作。

宋朝:徽宗、钦宗

哲宗无嗣,神宗第十一子端王佶即位,是为徽宗。

章惇被贬,蔡京被夺职。

向太后崩。‘太后素抑置母族,所有子弟,不使入选,徽宗追怀母泽,推恩两舅,一名宗良,一名宗回,均加位开府仪同三司,晋封郡王,连太后父向敏中以上三世,亦追授王爵。’

徽宗听信谗言,复用蔡京为相。蔡京专以陷害他人为快。边境连兵,数年不息,蔡京为粉饰承平,‘居然效法周公,制礼作乐,又创制九鼎。’

‘自九鼎告成,徽宗心渐侈汰,由逸生骄。某日,召辅臣入宴,令内侍出玉琖玉巵,指示群臣道:“朕欲用此物,恐言路又要喧哗,说朕太奢。”蔡京起奏道:“臣前时奉使北朝,辽主尝持玉盘玉琖,向臣夸示,谓此系石晋时物,恐南朝未必有此,臣想番廷尚挟此居奇,难道我堂堂中国,反不及他么?但因陛下素怀俭德,不敢率陈,今既得此佳制,正好奉觞上寿,哪个敢说是不宜用呢?”徽宗道:“先帝作一小台,言官已连章奏阻,朕早制就此器,正恐人言复兴,所以不便轻示。”京又答道:“事苟当理,何畏人言?古人说得好:‘惟辟作福,惟辟作威,惟辟玉食,’陛下富有四海,正当玉食万方,区区酒器,何足介怀?”徽宗闻言,不禁喜逐颜开,心满意足,至兴酣宴罢,群臣皆散,独留京商议多时,京始退出。蔡京诱使徽宗迷信道教,好蒙蔽主聪。徽宗遂开始花天酒地。

辽主延禧,在位荒淫,不问国事。辽国女真部[五帝时称为息慎]酋长阿骨打叛辽,统一各女真部落,居然称帝,国号为金。辽、金开始交战。辽兵屡战屡败。‘蔡京闻得此信,遂约金攻辽,规复燕云十六州。’

金兵占辽都,辽主延禧逃走。适逢方腊造反,宋廷延缓出兵,金主责宋背约。平乱后,宋廷乃出师伐辽燕京[幽州],辽涿州守将郭药师出降,宋军向雄州进发,行至良乡遇辽军,竟战败。宋军夜渡芦沟,突袭燕京,结果又败。辽军反攻,宋军败退雄州。宋廷无奈,向金乞援,金主阿骨打道:“汝国约攻燕京,至今尚未成功,反要我国遣兵相助,试思一燕京尚不能下,还想甚么十余州?”

金兵占燕京。只给宋六州。徽宗遣使赵良嗣,乞畀平、营、滦三州,金主不从。

‘辽主途穷日暮,竟至绝粮,沿途啮冰饮雪,聊充饥渴,好容易到了应州东鄙,被金将娄室追及,活捉而去。金废他为海滨王,未几将他杀死,用万马践尸。’辽国亡。西夏附金。

张瑴为辽兴军节度副使,为平州留守,金既灭辽,仍令瑴知平州,然瑴愿以平州归宋,徽宗纳之。金主大怒,‘当即遣干离不、阇母等,督兵攻平州。张瑴败走燕山府[北京宛平]。‘(守将)王安中见瑴奔至,匿留不遣,偏金使屡来索取,安中没法,只好将貌与瑴相似的军民,杀了一个,枭首畀金。金使持去,既而又来,把首掷还,定要索张瑴真首级,否则移兵攻燕。安中又惊惧异常,奏请杀瑴畀金,免启兵端。徽宗不得已,准奏。安中遂缢杀张瑴,割了首级,并执瑴二子送金。’

‘会金主阿骨打病殂,立弟吴乞卖。宋遣使往贺,并求山后诸州,金主以新即大位,不欲拒宋,颇有允意。金左副元帅粘没喝自云中驰还,入阻金主。金主乃止许割让武、朔二州,惟索赵良嗣所许粮米二十万石。燕山路宣抚使谭稹答道:“良嗣口许,岂足为凭?” 金人遂怒宋无礼,决意南侵。

‘先是金使至汴,徽宗向索山后诸州,金使不允,嗣经往复筹商,才有割让蔚、应二州,及飞狐、灵邱二县的允议。至是贯往受地,到了太原,闻粘没喝领兵南下,料知有变,遂遣马扩、辛兴宗赴金军问明来意,并请如约交地。粘没喝怒目道:“尔还想我两州两县么?尔纳我叛人,背我前盟,当另割数城畀我,还可赎罪!”金兵长驱南下。

徽宗下罪己诏,并禅位太子桓,是为钦宗。‘忽闻金干离不攻克相、浚二州,梁方平所领禁军,大溃黎阳,河北,河东制置副使何灌,退保滑州,宋廷惶急得很。那班误国奸臣,先捆载行李,收拾私财,载运娇妻美妾,爱子宠孙,一古脑儿出走。第一个要算王黼,逃得最快,第二个就是蔡京,尽室南行。吴敏、李纲请诛王黼等,以申国法,钦宗乃贬黼官,窜置永州,潜命开封府聂昌,遣武士杀黼。黼至雍邱南,借宿民家,被武士追及,枭首而归。李彦赐死,籍没家产。朱勔放归田里。在钦宗的意思,也算从谏如流,惩恶劝善,无如人心已去,无可挽回。金兵渡河,进攻滑州。太上皇急命东行,当命蔡攸为上皇行宫使,宇文粹中为副,奉上皇出都,童贯率胜捷军随去。还有徽宗幸臣高俅,亦随了同去。钦宗送上皇出都,白时中、李邦彦等亦劝钦宗出幸襄邓,暂避敌锋。独李纲再三谏阻,钦宗乃以纲为尚书右丞,兼东京留守。纲急治都城四壁,缮修战具,草草告竣,金兵已抵城下。白时中畏惧辞官,李邦彦为太宰,张邦昌为少宰。’钦宗与金议和,又命李纲迎归上皇。

‘右谏议大夫杨时,奏劾童贯、梁师成等罪状,侍御史孙觌等复极论蔡京父子罪恶,乃贬梁师成为彰化军节度副使,蔡京为秘书监,童贯为左卫上将军,蔡攸为大中大夫。已而太学生陈东,布衣张炳,又力陈梁师成等罪恶,遂遣开封吏追杀师成,并籍没家产,再贬蔡京为崇信军节度副使,童贯为昭化军节度副使。京天姿凶谲,四握政权,流毒四方,天下共恨。贯握兵二十年,与京表里为奸,且专结后宫嫔妃,馈遗不绝,左右妇寺,交口称誉,因此大得主眷,权倾一时,内外百官,多出贯门,穷奸稔恶,擢发难数。自有诏再贬,言官乐得弹劾,就是京、贯私党,亦唯恐祸及己身,交章攻讦,乃复窜京儋州,赐京子攸、絛自尽。絛平时稍持正论,闻命后,恰慨然道:“误国如此,死亦何憾!”遂服毒而死。攸尚犹豫未决,左右授以绳,乃自缢。京不日道死。季子絛亦窜死白州。惟鞗以尚主免流,余子及诸孙,皆分徙远方,遇赦不赦。童贯亦被窜吉阳军。贯行至南雄州,被京吏斩之。’

钦宗遣资政殿学士王云,偕康王构[徽宗第九子]赴金军,许割三镇。‘云受命后,即与康王构出都,由滑、浚至磁州。知州宗泽迎谒道:“肃王一去不回,难道大王尚欲蹈前辙么?况敌兵已迫,去亦何益?请勿再行!”康王乃留次磁州。王云犹再三催迫,康王不从。会康王出谒嘉应神祠,云亦随着,州民亦遮道谏王切勿北去。云厉声呵叱,激动众怒,齐声呼道:“奸贼奸贼!”云不知进退,尚欲恃威恐吓,怎禁得众怒难犯,汹汹上前,你一脚,我一拳,霎时间打倒地上,双足一伸,呜呼哀哉。康王也不便动怒,只好带劝带谕,解散众民。及返入州署,接到知相州汪伯彦帛书,请他赴相。康王乃转趋相州,伯彦身服櫜鞬,带着步兵,出城迎谒。康王遂留寓相州。真定部校岳飞,入城谒王。康王见他英姿凛凛,相貌堂堂,倒也暗中喝采。王问明来历,留为护卫。’

宋、金议和,然金兵始终向前推进,且索求变本加厉。‘粘没喝与干离不会师,直至汴京城下。干离不屯刘家寺,粘没喝屯青城,汴京里面,只有卫士及弓箭手七万人,分作五军,命姚友仲、辛永宗为统领,登陴守御。钦宗亦被甲登城,用御膳犒赏将士。时值仲冬,连日雨雪,士卒冒雪执兵,多至僵仆。钦宗目不忍睹,因徒跣求晴。复亲至宣化门,乘马行泥淖中,民多感泣。那金兵已四面登城,眼见得抵御不及,全城被陷。统制姚友仲、何庆言、陈克礼、中书舍人高振皆战死。内侍监军黄金国赴火自尽,守御使刘延庆夺门出奔,为追骑所杀。张叔夜父子力战受创,也只好退回。钦宗亲自赉至金营乞降。粘没喝道:“我国本不愿兴兵,只因汝国君臣昏庸已极,所以特来问罪,现拟另立贤君,主持中国,我等便即退师了。”金人立张邦昌为帝,将徽宗、钦宗押解北归。

北宋结束,南宋开始。

参考文献:宋史,蔡东藩史作。